佛看見那隻倉鼠正向他微笑。雒陽的秋天似乎比往年來得更早,樹葉早已落光,只剩下光禿禿的枝杈。
呂不韋也較去年早早地穿上厚厚的夾衣,他佇立在庭院後的山坡上舉頭望去,滿山遍野荒草悽悽,那些亂躥亂蹦的活物都不知藏匿何處,到處看不出一絲生機。偶爾有幾隻孤雁從頭上掠過,也都發出失群的哀鳴。
貶謫封地一晃兩年過去了,呂不韋的夢想一天天破滅,他原先指望嬴政執政後一定遇到難以克服的麻煩,然後屈駕向自己求援,他再故意擺一擺架子又可以官復原位了,哪怕仍是個丞相的空架子,也比在此閒居要好受得多。呂不韋早已記不清他從哪一年起就有了閒不住的毛病,特別是拜相以後,真正成為秦國第一忙人。忙也是一種樂趣,百忙時沒有心思考慮人生的得失榮辱,更主要的只有忙才被他人看重,一個忙碌的身影能夠吸引他人的注意。呂不韋雖然編纂了一部蔚為壯觀的《呂氏春秋》,但由於他整日操勞於政事根本沒有時間操筆,因此,只能出思想,那些具體工作只好由眾多門客去做。其實,呂不韋也知道自己精於商道與權道,卻不精文道,不知為何,自從回到雒陽後也偶爾做起舞文弄墨的事了,也許這是所有政治上失意之人的通病吧。不知為何,呂不韋曾經最討厭屈原的詩,可是現在,他卻一天天喜愛起屈原的詩來,有時愛不釋手,他已經深切地感覺到屈原被放逐之後的痛苦心裡,這也許就是人們常說的同病相憐吧。
呂不韋眼望浮雲,情不自禁地吟誦起昨日剛剛朗誦過的《抽思》:心鬱郁之憂思兮,獨永嘆乎增傷。思蹇產之不釋兮,曼遭夜之方長。悲秋風之動容兮,何回極之浮浮!數惟蓀之多怒兮,傷餘心之憂憂!願搖起而橫奔兮,覽民尤以自鎮。結微情以陳詞兮,矯以遺失美人。
呂不韋剛吟誦到這裡,司空馬悄悄來到身邊面帶喜色地說:“侯爺,趙國太子嘉親自到此邀請侯爺,車馬已等在房外多時了。”呂不韋一怔,他想不到太子嘉會親自來此。自從回到封邑,太子嘉已經三次派使臣請呂不韋到趙國為相,都被呂不韋拒絕了。當然,其他各國也都不斷有使臣來請,許以高官厚祿,呂不韋或婉言回絕,或根本不予接見,只讓司空馬應付一下。他在秦國為相多年,對內對外瞭如指掌,他清楚地意識到東方各國任何一國都不足以與秦國比權量力,再加上六國君主貪圖享樂不思進取,更讓大批有識之士流向秦國,能夠擔當起合縱之勢的中心人物都不復存在,合縱抗秦純屬無稽之談。如今東方各國只圖自保,根本沒有相互結交團結一體抗秦之心,許多國家派使臣前來聘請呂不韋的目的也只是看重他在秦為相多年,指望透過呂不韋的關係與秦結為友好,呂不韋正是清醒地看到聘請者的用意,當然不能答應。更主要地是呂不韋與秦王嬴有一種割不斷理還亂的血源關係,他寧可去死也不會背叛自己的親生骨肉,不想與秦王政為敵。呂不韋明白,他曾經設想的偉大計劃落空了,讓他痛苦的同時,心中也聊以自慰,他畢竟有過一個稱王的兒子,即使秦王政不知道自己是他的父親,甚至知道而不認他這個父親,那都是次要的,人生有那麼一點值得驕傲的足夠了。
呂不韋不接受秦以外的任何一國邀請,但他又派人四處放出口風,準備接受誠聘,再到另一國幹一番轟轟烈烈的業績,吸引各國的使臣絡繹不絕地奔走在通往雒陽的官道上,他想效法孟嘗君當年之為。
孟嘗君曾為齊國相國,一時權傾朝野,門下食客近三千人,後引起齊王的猜忌而罷官回到薛地食邑。孟嘗君失意之際並沒有一蹶不振,他不斷派門客遊說各國君王宣傳自己賢德有才幹,魏國的梁惠王聽信了孟嘗君門客馮的話,用百輛車隊攜重金聘孟嘗君到魏國為相,但孟嘗君故意推辭不去;梁惠王因為禮節不便來,派使臣往返三次。浩大的聲勢震驚了齊王,他也為孟嘗君不被重金所誘惑的精神氣節所感動,終於再次誠聘孟嘗君為相。
只可惜秦王政不同於齊王,儘管他對各國使臣奔走雒陽一事瞭如指掌,卻不會再次把呂不韋請到咸陽,哪怕自己碰得頭破血流也決不會向呂不韋低頭,他的性格決定了他這樣做,何況嬴政現在躊躇滿志,事事得意。呂不韋又一計失算了。
各國見呂不韋根本沒有外出為官的誠意,都紛紛偃旗息鼓,通往雒陽官道上的使臣車駕越來越少,這半年多已經沒有一位使臣前來了。呂不韋想不到太子嘉會突然到此,他將如何面對這位故人呢?呂不韋把太子嘉請到客廳。自咸陽一別一晃又是多年過去了,二人相互一望,無情的歲月奪去青春的風采,時間的車輪在他們的額上都輾下了深深的皺紋。彼此施過禮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