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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有點紅色的燭火亮起,空氣裡隱約有菩提子的香味,夷簡像救命稻草一般抓去,是一隻溫熱的手腕,睜眼,已經滿身的大汗,眼前是那道鵝黃|色身影,她開口:“奴婢式妋,今晚在蘄年宮守夜。”夷簡鬆開她的手腕,心律跳動迅速。
“若呢?”夷簡問。
“她在雎雍宮。”
燕丹俘虜(2)
夷簡披了衣服下床,這裡是他的寢宮,不願再多待,式妋也不多話,看她離開就提著宮燈跟在她身後,一路沉默到雎雍宮,守夜的兩個宮人都靠在門框上打瞌睡,若還沒睡,坐在燈下縫製玩偶一樣的布團,夷簡過去,站到她面前,若抬頭看見,吃了一驚,忙起身,喚:“鄭……”
“叫我夷簡!”夷簡對她有些好感,咸陽宮裡她對她算真誠,夷簡盯著她手裡的布團問,“這是什麼?”
“小手藝,做完了去宮外集市上賣,能賣點錢。”若攤開玩偶。
“在宮裡,缺錢嗎?”
“不是!”若搖頭,“哥哥弟弟們都被徵用勞役,家裡無人養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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貧苦人家,夷簡不能體味他們的艱辛,自己到底幸運,有和睦富貴的家,“若,你知道韓非他,還在地牢嗎?”
“聽人說,他被侍衛護送回韓安葬了。”
夷簡坐在絨輦上,若指遠處帷幔後的軟榻,“你不睡了嗎,現在才上半夜。”夷簡說,“睡不著,今天天氣……太悶。”
“又要下雨了吧,三四月份雨多,這是好事,大秦很多地方經常乾旱,不過下雨的時候總叫人覺得冷清,宮裡很多年沒擴充過宮女了,本來冊立王后和妃嬪時要進許多人,是大秦的規矩,”若少城府,說話直接,“大王第一個召寵了你,我們都以為你至少會封為六宮之一。”
“你們談論這些嗎?”
“明裡不敢,都私下裡打聽,後宮裡就這麼多人,各自都要挑好主子,好好伺候著不會吃虧。”
……
雨果然下起,到清晨,霧濛濛的細雨隨風飄,在韓國,現在是春耕的季節,小麥種播撒在土裡,過個把月就是綠幽幽一片,一眼望不見田埂的盡頭,春雨在田埂井渠裡儲存,等到旱夏澆灌,秋季豐收,百姓也就過的富庶。
夷簡站起身,仰頭看天空,現在她是進了死衚衕,出不來。
她有許多未完成的事,鑿出一半的巨大陶俑,她想她該制完的,也不枉跟臧師傅學過幾個月,人生總是在變,也許是每天都在變,原以為自己要接父親衣缽,《考工記》她認認真真的看了兩遍,後來以為會終生鑿陶俑,可是一夜之後事過人非,她耗費了太多光陰,她不能再這麼渾渾噩噩的活。
“若,你去叫尉繚來。”
“繚都尉?”若遲疑,夷簡點頭,“他會來。”他以前說過有什麼事直接找他。
若去前殿宮門找尉繚,大約半個時辰,尉繚至,穿一身白色長衫,長長的頭髮整齊束在腦後,他的嘴唇即使不笑,也是微微揚起,雙眼清朗,夷簡想起剛到咸陽,在西城看見他,他也是這樣的衣扮,神情,像盛夏的竹子,到夷簡面前,他微笑作揖。
夷簡說:“你能幫我把奴隸村的陶俑和我的斧具運過來嗎?”
尉繚答:“好!”
笑容燦如正午的太陽光。
燕丹俘虜(3)
(二)
韓國祭祖的日子,姬安領家人去山裡太廟陵祭祖,所謂的家人也僅有王后夷纓,以及兩個宮女,宮裡內務銀庫稀缺,王族祭祖各自分家,姬安不喜鋪張浪費,只帶王后聊表祭奠先祖孝意,兩個人妝扮平常夫妻,一路步行出宮。
這種時候,新鄭正當花開,山道兩邊的櫻花沸沸揚揚,粉紅色的花瓣開在頭頂,溪邊沙地的芍藥,藥用或者食用,白色的佔據大半,月季的花苞也從山角里露出枝來,韓國氣候暖和,四季繁花更替。
徒步走在櫻花道上,夷纓心情愉悅,這樣的氣候總讓人捨不得虛度,呼吸也變得沁人,從早晨開始,她就在恣意享受櫻花的香味,她生在這樣的季節,櫻花是她的本命花,她一身粉紅色的綢裙,緞帶隨步履搖曳,前面的姬安清瘦,倜儻。
“姬安,這是你的疆土!”夷纓忍不住嘆,“天下之大,有哪片土地像韓國這麼美!”燕趙寒冷,秦國強大土地卻貧瘠。
姬安淺笑:“東方魯越的山水,煙雨朦朧,水碧於天,畫船聽雨眠,壚邊似月,皓腕凝霜雪……”
“你去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