荏苒,記憶裡還在自己未出嫁時,轉瞬女兒們都一個個花般綻放。
回到王宮的第三天,下午,夷簡見一群宮女聚在小宮門口曬太陽,聽她們似提到長安君夫人,夷簡叫來若,問她:“她們在門口談論什麼?”
若神色看起來有些悵然,說:“公子你記得上次在圍場二殿下說要娶的夫人,剛才從雍地回來的侍衛傳,大王昨天已經命她要為二殿下殉葬,明天早上吧,以前我們宮女都羨慕她能得到二殿下專寵,竟向上天發那樣的誓……”
“你說什麼?”打斷她,夷簡心跳陡然一停。
“你不記得嗎,二殿下在天壇上說只娶她一個的,長安君府裡將只有她一位夫人,大王是怕二殿下到地下孤單吧,所以要她去殉葬,聽老宮女們說,以前先王崩,也有很多後宮夫人陪葬,宮人們都很害怕……”
若又繼續說了什麼,夷簡忽然全聽不見,眼裡只看見她的嘴唇在一張一翕,腦子卻一遍又一遍的兀自重複殉葬,殉葬……天旋地轉,仿若天塌,數不清的樹影與宮牆交錯,半晌,若感覺不對,問:“公子,你怎麼了?”
“我要……出宮……”意識反應過來,夷簡倏地往小宮門外跑,若忙在後面叫,“沒有大王的准許,你不能出宮。”夷簡不理,沿著長巷拼命的往後宮入口去,一路有宮人看見也僅詫異,不清楚事情始末沒人會阻攔,對後宮夷簡已經熟悉,她奮力奔跑,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趕到雍地,跑到中門,終於有侍衛把她攔下。
“尉繚呢?繚都尉,我找繚都尉。”夷簡焦急。
片刻,尉繚至,夷簡不等他開口便徑自說:“尉繚,我要去雍地見政,秦王,我必須現在就走,你替我備馬,替我備馬,行嗎?”看天色,接近午後未時。
尉繚注視她,少頃點頭,叫部下備馬,夷簡感激。
又是漫漫官道,馬背上夷簡想哭,想起陵墓谷底的深吻,他極盡溫柔,長安君薨,他叫她好好的活,可是才幾天而已,他下令別人殉葬,都是真實存在的生命,他難道無謂嗎。茫然策馬,馬蹄無意踢翻集市灘頭農菜,背後商販大罵,夷簡不覺,冷風鑽進她的頭髮也不覺得冷,血液似乎奔騰。
天黑透,高空昏沉,月亮隱沒到雲層後,馬兒不禁降慢了速度,馳程過半,經過那口石塊砌成的水井,好像依稀還能看見他一身暗紋黑衣,遠遠的向她緩步走來,她送他的那幾粒綠色種子,還散發出獨特的荷葉異香,“你就送我如此廉價的嫁妝!”這句話猶如在耳,他的聲音,味道,早已經融進她的心裡。
殉葬(7)
一夜,她神情恍惚,很想就乾脆這麼倒下來大睡,什麼都不知道,然而她停,時辰不會停,它從來不為任何人停,在寂無聲息中慢慢流走,悄悄的偷走人世間的歲月,光陰,在人的臉上刻下印痕,風霜,等年邁,乍一回頭,已然老矣。
天,終漸亮……
清晨——
長安君的靈柩被抬往東陵,千人送葬隊伍慢行,白色的冥錢在半空中一路飄灑,抬棺的扛夫身穿孝服,所有人面色凝重,秦王和室宗贏氏子孫的車轎位靈柩後連綿。
隊仗中間,夷玉一身大紅色的綢嫁衣,寬緊的絲帶高束起腰腹,顯得妖嬈美豔,厚重的黃金頭飾寓明她高貴的身份,手腕一雙金色手鐲,這是長安君殿下的信禮,被紅綢圍繞,夷玉著淡妝,坐在素紗垂落的馬車裡,被風吹起的容顏無不讓路人驚歎。
浩蕩的人群最末,是百名山中修道的方士,他們身穿道服,手執法器,一路口裡始終唸唸有詞,吹奏敲擊手裡的器物,誦文,為死者送魂……
晌午到東陵,棺槨抬進西室,親人告別,方士在棺頭覆上黃金太陽,月亮,北斗圖案,在內室整齊堆放華貴葬品,時辰到,嬴政宣:“入室,安土!”
長安君母妃傷情,緊抱著兒子的棺槨不放,哭不出聲音,淚流滿面,有女眷們看得心酸,跟著一同落淚,然而時辰耽擱不得,侍衛將她拉開,攙扶到一邊,棺槨靜靜入室,長安君從此永隔。
嬴政蹲下身,掬一把泥土輕輕放在棺蓋頂,起身,神情淡漠,向身後侍衛們擺手,爾後緩步走出長陵,冬天的太陽從頭頂射過來,陽光止步於陵墓石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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夷玉和衣躺進為她準備的紫檀木棺,一個活人,就這樣被殘忍的入殮,她的臉色慘白,沒有人為她悲傷,這是她的榮耀,到地下永世的陪伴長安君,棺木蓋嚴一霎,她的世界徹底黑暗,沒有一點光線,瞬間對死靈的恐懼,人性的本能讓她下意識手抓棺頂,抓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