繞到草棚外漱口洗臉。一群役夫從村口外簇擁著進來,為首的幾個人懷裡揣著銅盤,進村後,他們一邊敲盤一邊大聲叫起來,“大家都聽著,今天過年第一天,又逢咱們大王喜事,大王娶五國公主,所有人今天不用幹活,中午分肉……”
他們再叫了什麼,夷簡一句也沒聽見,整個腦袋忽然都嗡嗡的,震盪著刺耳的銅盤敲打聲,拿起陶斧和鑿刀,夷簡到幾十丈遠的陶泥地,和土,加水,使勁攪動,這是粉砂粘土混合夾雜的陶土,顏色呈灰白色,是製作兵俑的根本。
不知道是誰,到她身邊說:“你沒聽見嗎,今天不用幹活。”
“今天不幹,明天有人替你幹嗎!”臧師傅過來,蹲下身,捻起幾粒陶土放在掌心細看,“再加水!”他道,夷簡照做,蒼白的混合物在她的鐵鍬下,盲目的翻滾,“動作利索些,下力氣,陶土要有粘性。”
……
嬴政站在後花園裡,抬頭望王宮屋簷上的群鴿,趙高來報:“公子韓非請求見大王。”嬴政撒一把小米向半空,群鴿看見,立即蜂擁飛落,低頭啄米,片刻,米盡,鴿作鳥散,飛撲回屋簷,悠閒散步,“讓他進宮。”他求見,嬴政不意外。
韓非疾步而來,嬴政掃一眼四周,問:“十二月的天,韓國有什麼花開?”
“梅,凌寒獨開。”韓非鎮定氣息。
“梅,香著花未……”
“韓梅卻不如趙梅挺拔,傲嚴寒,冷霜降,趙梅香四里,雪積枝頭,茫茫白色,一點粒紅。”
“太妖冶!”嬴政斜眉。
韓非彎身,深揖:“事到如今,韓國相當於大秦一郡,而趙國隨時與秦對抗,三者大王想滅韓,韓就真如大王相象那般容易滅亡嗎!趙國擴充軍隊,吸引了大批合縱之士,如果現在秦國把韓國給滅了,那會讓天下人看到一個什麼結果呢?秦國滅了自己的內臣,放過了自己的外賊,侍奉秦國最後的結果是被秦國滅掉,那麼誰將來還會跟秦國交好呢?天下的人都會選擇和趙國結盟。”
“既然來了,寡人任你太尉。”
太尉,僅次於丞相一職,和丞相一樣,可以自由出入宮廷,韓非身為韓國公子,這樣的身份讓嬴政忌諱,然而他的才識,尤其書著,確實令他敬重,話語之間,韓非愛國,他對韓國有深厚的感情,如果他不是韓公子,他不是秦王,也許他會成為他一世的摯交,如果是摯友,那麼他有太多的困惑,想求教於他。
傍晚,夕陽的餘暉灑在門樓上,嬴政坐在長安君成蛟牌位前,為他滿滿斟上一鐏酒,倒光,替自己斟滿一樽,捏在手裡,一口喝盡,辛辣的液體順著喉嚨流進胸口,燃起一股燙火,酒樽見底,嬴政冷笑:“這麼好的酒,到底是被你喝了,還是落在了土裡?”
又為他倒了一樽,青銅製的酒樽裡,酒香四溢,嬴政再次倒光,倒在他牌位前的地上,酒水慢慢的浸入大理石隙縫。
想重新為自己滿上,眼角瞥見地上的白瓷壇,乾脆一把甩掉手裡的青銅三足樽,手提瓷壇,仰頭猛灌,來不及喘氣,酒濺在壇外,濺在地上,濺在嬴政的綢衫上……
“夷簡,如果你退一步,退一步,寡人感激你……”
再酒,再烈的灌進喉嚨裡,也了無滋味,他不是無情。
趙高階著五位夫人的木牌冊靜站在石柱邊……
生米熟飯 (1)
第二十七章生米熟飯
(一)
日子流走,到嬴政九年,春天。
連續兩個多月,給臧師傅打下手的空隙,夷簡鑿出一個巨大的陶俑人形,沒有眼睛沒有嘴唇,它太高,足有八尺餘,安靜的佇立在草棚一角。
()好看的txt電子書
臧師傅手裡的陶俑是位中年大兵,他說:“看過的人,一眼就要記在腦子裡。”夷簡看大兵的臉,好像看出它的心思,想家,或者想家裡的小兒子,想得嘴角的鬍子微微往上翹起,面頰上有長年風吹的厚繭,一雙細細的長眼盯向自己掛在腰上的布包,布包微隆。夷簡蹲在它胸前,低頭刻勒它戰甲上一塊塊光滑堅硬的石片。
幹活太用心,以致沒聽見身後的腳步聲,來人拍她的肩膀,夷簡回頭抬眼,卻看見一張認識的臉,是公子韓非府上的隨從,他指停在奴隸村口的一輛四輪馬車,說:“公子在馬車裡等你。”夷簡吃驚,放下鑿刀,跟他走向馬車,竹簾掀開,韓非居中而坐,穿著暗紅色秦國官服,夷簡皺眉,“你怎麼在?”上車,在他對面坐定,韓非的臉上帶著笑意。
“打聽你發落到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