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長——你現在還在那兒嗎?
魏剛一邊點菜一邊說:早不在腰窩了。人家老侯現在已經是老書記了,這幾年一連挪了兩個鄉,現在是古城區最大的一個鎮——柳林鎮的書記了。
原來這樣!好幾年不見面了,今兒理應我請客的。趙廣陵的確很高興,彷彿一下子又回到了那個四面環山、飛雪瀰漫的地方。
哪能讓領導破費!你這麼大官,能請出來賞個臉,我們這些基層幹部就不勝榮幸了。
是啊,老侯這話說得對極!魏剛介面道:剛才你真沒見那陣勢,一屋子的人,我們廣陵背抄著手,在地上踱來踱去,領導派頭足得很呢。第一點第二點第三點,第一點是又包括三點,你都弄不清有多少點了。只是我說廣陵,你講了那麼多,怎麼一句真話也沒有?什麼財政收入年均增長百分之五十,這可能嗎?什麼全市人均收入突破三千元,全面消滅貧困人口,提前進入小康社會,我怎麼越聽越覺得好像回到了大躍進時期? 魏剛這話說得太尖銳了,又當著一個基層幹部的面,趙廣陵只好一本正經地說:
老兄,你也不要一味地嘲諷,當年你也是乾的這一行,這裡面的奧妙不比我更清楚?再說呢,如果不帶偏見、公公道道地講,這幾年咱們古城的變化的確很大嘛,那些數字也是基層報上來的,實際上市委還年年喊著擠水分,反對虛誇冒進,反覆核實過的,怎麼能說全是假的? 喲嗬!真看不出來,幾年來老弟的水平提高得這麼快!我過去是乾的這一行,這不假,但是,我現在不幹了。況且,我過去幹的時候,風氣也還和現在不一樣。這幾年我走出市委大院,才發現過去做的那一切,真的毫無意義,純粹是浪費生命!好啦好啦,咱倆不要再爭論了,是不是假話,你讓來自基層的這位仁兄說一說吧。 菜已端上來了,姓侯的先高高舉起酒杯,一連和他倆碰了三杯,才斟詞酌句地說:
也許,魏主任剛才的話有點刺耳,有點兒言過其實。但是,實事求是的地講,這幾年咱們古城的確存在著一種虛誇冒進的苗頭。雖然我不瞭解全市的情況,也許我那兒比較特殊,反正就我走過的兩個鄉鎮來說,浮誇現象的確存在。就說鄉鎮企業吧,明明一個像樣的企業也沒有,全鄉只有幾個豆腐坊、小四輪,每年上報的產值也是幾千萬,甚至上億呢。 那……你不會不報?趙廣陵沉下臉來。
不報不行呀。上頭每年下的指標就是那麼高,你不報,別人都能完成,就你完不成,行嗎?記得有一年,我還是剛當書記報得比較低,區裡的乾脆說,你不用報了,我們替你報吧。後來我調來區裡的報表一看,居然比我自己報的數字翻了一番多,你說我該怎麼辦?所以,實事求是地講,大概除了財政稅收,其他數字都有水分,只不過多少而已。 真的?!
魏剛卻不以為然地說:哼!你說的還不準確!財政稅收也一樣,同樣不真實,什麼買稅、探收、虛增過賬,這些事兒你自己沒做過?
這這這……姓侯的忽然尷尬地笑笑,不吱聲了。
看他們這樣,趙廣陵實在無話可說。雖然身在機關,但是這些傳言他的確聽過,只是不像當面說著這樣真切罷了。幾年不見,老侯的確老多了,也好像變了許多,隱隱約約竟有點兒像齊秦那樣的作派了,坐在那兒像個老農民似的。趙廣陵一邊吃一邊反覆回想,他究竟叫什麼名字呢?一直到吃罷飯,也始終沒想起個究竟來,只好老侯老侯地叫著。許是酒喝多了,頭暈得很,趙廣陵扶著門框,等著老侯去結賬。魏剛拉著他來到店外說: 天黑了,要不找個地方玩玩去?
趙廣陵困難地搖搖頭,感到頭更暈了:有什麼可玩的,無非是歌廳舞廳而已。我還有正經事的,今晚那份材料必須弄出來的。
魏剛忙低低地說:我也有正經事的。聽說一兩天就要研究幹部了,老侯想讓你幫個忙,今夜無論如何去見見單龍泉。這小子準備了一個大炸藥包的,五噸呢,你只要領進去,其他的事就不用你管了。 這下……一聽這話,趙廣陵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氣。他當然明白,魏剛說的是所謂黑話,炸藥包就是紅包,五噸就是五萬。雖然當了幾年秘書長,但這樣的事兒他的確沒幹過,只好岔開話頭說:這就奇怪了,你現在怎麼和他攪在一塊兒了? 正所謂不打不成交。當年那事,我也想通了,不能怨他的。魏剛又壓低聲音說:不過這人特講義氣,口口聲聲說是他害了我,所以非要幫我一把不可。你大概還不知道,我現在受聘到柳林鎮當洗煤廠廠長了。 是嗎?我記得,你不是一直不喜歡做生意嗎?
唉,有什麼辦法?財委是個空機關,一無錢,二無權,下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