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是不愛自己的,越和男人相處,她越是深切地認識到這一點。
然而她有了孩子,是他們兩個人的。流著他們兩個人的血的這個孩子,似乎成了他們之間感情的證明。
初為人母,很多東西都要自己好好摸索學習。她一點點地教會這孩子站,爬,拿東西,看著這孩子慢慢長大,心中也有著獨有的欣喜。
孩子眼中毫無保留的親近與依賴是自己從未在那個男人那裡體驗過的,有時看著孩子的側臉,她有時也會恍然,覺得自己似乎在他身上看到了男人的影子。
男人整日整日地不回家,她以前會覺得寂寞,現在將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孩子身上後,她卻發現時間過得飛快,孩子在不知不覺中,也是生龍活虎地大了。
他有著與男人相似的眼角與臉龐,手卻跟自己一樣,修長白皙,秀氣得像是女孩子的手。
可是那男人回來了,抱一抱孩子,用一種她看不懂的眼神凝視著,她不知道那是什麼,只是無端地覺得害怕。
男人好不容易空出來時間,計劃和她一起去蜜月旅行,卻不打算帶上蘇燦。
這是我們兩個人的旅行,安心享受吧,男人這樣對她說。
可是她卻無法靜下心來,她無法忘記將孩子交給保姆時候,孩子大哭的神情。
等到她回家的時候,孩子已經不見了。
聽到這個訊息的時候,她沒有哭,沒有鬧,只是呆呆地站在那裡,像是木偶人一般不動了。人類面對突然的打擊的時候,是會陷入一種失語的狀態的。
她知道男人的脾性,卻不知他居然連兩人的孩子都要奪走。
隨後就是發瘋般的幾天,她像是一隻母狼一般哀嚎,幾個保鏢都按不住她。男人這時卻拿出了與平日不同的溫柔口氣與耐心出來。
這都是為了我們的家庭,他說。
我們會有一個孩子的,他說。
你是自己一個人太久了,才會妄想出這個孩子。
一切都會變好的。
所以不要去想那個孩子了。
同樣的語言,重複了一遍又一遍,她的頭很痛了,她覺得自己發燒了,整個世界都錯亂了。
可是她還是要在外人面前維持端莊,假裝這一切都沒發生過,假裝肚子上那條疤痕從來沒有存在過,並沒有一個乖巧聰明的孩子曾經住在裡面。
很快,另一個孩子也出生了,他的名字也叫蘇燦。
如此光明正大的冒名頂替,像是愚弄傻子一般,連這唬人的戲法都編得拙劣。
可即使是再愚笨的母親,到了關鍵時刻,也會化身成一隻母狼,撕碎對孩子虎視眈眈的敵人。
而軟弱如她,遲鈍如她,連恨意也都是細水長流一般,綿延著在日子裡盪開去,像是竹子,根在地下潛伏蔓延,到了某個時刻,它便會爆發出來,你甚至能聽到它的拔節聲。
她做的也不多,只是每次男人從外面回來,她做飯的時候,就會向裡面加點別的東西。
她親自端過去,也許是食物,也許是水,微笑著看著男人吃下,然後微笑著端走。
有時她心中有小小的愧疚,覺得自己犯下了罪,可是她又無數次地在夢中看到那個孩子。
夢中,那個孩子仰頭看她,問,
”媽媽,你什麼時候接燦燦回去啊“
她想要伸手拉他,卻發現自己的手被另一隻小手握緊了。
手邊的小男孩用一樣的軟糯聲音說,
”我是燦燦啊,你又是誰“
那個孩子怔怔地看看她手邊的小男孩,又看了看她。她心中一慌,想要用另一隻手去拉他,告訴他自己沒有不要他,告訴他是媽媽不好,告訴他我們回家。
可是那小男孩不待她伸手,身子就變得透明,消失在了空氣中。
她看著男人步步高昇,看著男人胡吃海喝,看著男人對她呼來喝去。
可她無法阻止,她不得不依附男人生存,為了這個,她連自己的孩子也護不住。
她給男人下毒,每一點毒都是透著深刻的恨意的。她知道她在天主眼裡是有罪的。
可她早就已經生活在地獄中了,又何懼那恐怖的地獄之刑罰
終於,男人癱瘓了,輾轉多家病院,卻沒有醫生能說出具體的病因。
誰會想得到,一個人會對另一個人恨到這種程度,以至於在經年累月中,以小小的毒藥作為報復的手段呢
這是她,對男人最後的復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