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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汽車,是去西城找我媽借錢。”

周茉眼皮一跳,想起自己第一次見到賀衝。那時候他是十五六歲的樣子,在顧家大寨外說要見賀宓。顧之茹剛巧從外面回來,她坐在價值千萬的豪車上,看他的目光彷彿在看一條前來乞食的狗,二話沒說就讓管家把他趕了出去。

周茉喉嚨裡哽了一塊,終於明白方才自己說羨慕他時,賀衝那句似笑非笑的反問裡藏著怎樣的深意。那晚他也說過,她拼命想要逃離的這些,未嘗不是多數人的嚮往。

“結果我沒見上我媽,我舅舅沒及時還上錢,家裡被人砸了,我舅媽就是那時候決定跟他離婚的。”賀衝低下頭,從口袋裡摸出煙盒,抖出一支咬在嘴裡,打火機湊攏點燃。

“再見到我媽,已經是六年以後了,一飛生病要做手術,我沒辦法……”他望向鐵軌延伸的遠處,一陣風颳過,空氣裡蕩起一股濃烈的煙味。

賀衝抖了抖煙,看向周茉:“說這些沒別的意思,就想告訴你我的生活確實很複雜,一路過來認識這麼些人,有的幫過我,有的我幫過,還有的是過命的交情——其實也沒必要告訴你,因為你一生都接觸不到。”

他曾飢腸轆轆地走過鎮上那條破敗蕭條的街道;他曾睡過火車站寒氣徹骨的長椅;他曾與八個人合租一間房,一個月只依靠五十塊錢維持生計;他曾躺在醫院的病床上,聽醫生告訴他說,有百分之三十的可能,他這輩子再也站不起來……

“小姑娘,”賀衝為這番交談做了一個結論,“你別把我想得太好。我不能帶你走,不能帶你去任何地方,能做到這件事的只有你自己。”

風捲起回聲,四周更靜。

一肩擔起夢想,卻一朝淪為青苔和菌菇棲息之地的枕木;一生奔跑過千萬裡的路,卻再也無法遠行的綠皮火車;還有那迎接團聚與離別,昔日熙攘,如今只餘寒鴉落腳的車站……

冷風吹得她眼眶刺痛,此地與她短暫一生看似花團錦簇的絢爛底色全然不同,可她就是能懂。

就像她懂得那日在葬禮之上,那一束不合時宜的鮮紅的玫瑰。

周茉吸了吸鼻子,抬眼去看立在風中身影挺拔的賀衝:“你說了這麼多,那又怎樣呢?再給你一次機會,碰見我在酒吧落單,你還是會救;我讓你帶我出來,你也依然會答應。賀衝,你就是這樣的人,這麼好的一個人……”

沉寂片刻,賀衝笑出聲。

風捲著煙味襲來,是賀衝跳下了鐵軌,向她走近。

兩個人從未靠得如此之近,她一抬眼,就能看進他的眼中。

他壓低的聲音就拂在她鼻尖,帶著溫熱的氣流:“周茉,你不會真覺得我對你這麼好,什麼也不圖吧?”

周茉猛然屏住呼吸,血液一時間都往頭頂衝去,漲得整張臉通紅。

賀衝目光銳利,有一股她此前從未覺察過的危險氣息,壓迫得她連一根頭髮絲也不敢動。

周茉艱難地吞嚥了一下,硬著頭皮迎向他的目光:“你不就是圖我能幫你斡旋合葬的事嗎?你不說我也會幫你啊。”

賀衝:“……”

這人究竟是裝傻充愣還是天生就傻得這麼出類拔萃?

不過以他的瞭解,她要是會裝傻充愣這一套,也不至於讓他這段時間這麼放心不下了。

賀衝無聲地長嘆,要跟她剖白心跡的衝動煙消雲散。他一步退遠,手插進口袋裡,又恢復到平日那副萬事不縈於懷的懶散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