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的人要麼避雨了,要麼不出門了,貨都賣不出去,又要為明天吃什麼發愁。
那時的程白似懂非懂。
到如今明白了,程渝東也不在了。
父母都在的時候,她也曾想過,世界上最美好的愛情應該就是他們這樣;但一朝輸了官司,父親纏綿病榻,有關於生活的真相就在眼前扯破,母親一走了之,據說後來出了國,父親過沒多久還是病逝。
那段日子她到底怎麼熬過來的?
既要在律所忙碌,又要應付上門催債的人,還要打起精神來回家笑對病床上的父親……
真的是“貧賤夫妻百事哀”。
程白微微閉了閉眼,淺淡地彎了唇角,只彎腰蹲在留聲機壓著的櫃前,在裡面一張一張地翻找起來。
終於在最裡面,找到了那張唱片。
帕瓦羅蒂唱的,《我的太陽》。
程渝東的私人愛好都還挺文藝,記得當年淘這留聲機和老唱片的時候,一臉如獲至寶的模樣。
很快,家裡便總是迴盪著各種樂聲。
放得最多的就是這一張。
她拿出唱片來看了看,然後小心地將它放到了轉檯上,撥過了唱針往下壓。
老式唱片機搖晃起來。
刻滿了弧形凹槽的唱片也跟著旋轉起來。
唱針行走在唱片的軌跡裡,還原出那悠揚的曲調,還有那一把略顯出幾分沙啞的、讓人迷醉的男音。
經典的拿波里方言演唱。
歌詞簡單又動人。
多麼輝煌,那燦爛的陽光
暴風雨過去後,天空多晴朗
清新的空氣令人心儀神曠
多麼輝煌,那燦爛的陽光
啊,你的眼睛閃爍著光芒
彷彿那太陽燦爛輝煌
眼睛閃爍著光芒
彷彿太陽燦爛輝煌
……
程白聽了一會兒,便去找了根筆,想起今天白天發生的事,遇到的人,終於還是在紙上寫了一行字。
然後起身走到牆角。
那裡立著三根掏空的圓木,從左到右依次寫著“爸爸”“白白”“媽媽”,第一根和第二根都還完好,但第三根已經摔壞了,破了一條難看的裂縫。每一根圓木上都開了個不大的小孔洞。
2000年王家衛的《花樣年華》,讓“樹洞”這個詞成為了一時的流行,身上總有著一股文青氣的程渝東,又怎麼可能沒看?
看完回來就做了這麼三根圓木。
然後跟她們說,這就是每個人的樹洞了,有什麼開心的不開心的或者不能說的小秘密,都寫在紙上藏在裡面,誰也不許偷看。
現在回想起來,程白真驚訝於那個大男人的幼稚和天真,只把手裡這張紙疊成了小小的一方,塞進了“樹洞”。
帕瓦羅蒂唱到後面一段了。
那聲音高了起來,是一種黑暗裡向光的虔誠。
當黑夜來臨,太陽不再發光
我心中淒涼,獨自在彷徨
向你的視窗,不斷的張望
當黑夜來臨,太陽不再發光
啊,你的眼睛閃爍著光芒
彷彿太陽燦爛輝煌
……
樂聲從沒有合緊的窗縫裡透了出去,慢慢散在冬日的靜寂裡。
程白想,今晚該能睡個好覺了。
周異沒有再回答一句。
長達兩分鐘的沉默後,他結束通話了電話。
邊斜聽著通話結束後的忙音,然後看見工作室的微信群裡一群夜貓子深夜還在聊天,也就蔣銘忽然發了一條訊息,說已經開車載著周異離開酒局回酒店。
其他的什麼影視群,作者群,都還有沒睡的人。
但他只隨便看了看。
然後便劃到了程白的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