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許敏打來電話的時候我腿肚子都抽了一下,我過得不太好的時候就不想讓人聯絡到我,把那點兒自我埋汰的情緒自我轉化成動力,第二天再是圓滿的一天。“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今日大到暴雨,大概是我埋骨工作崗位的一天,明年的今天就是我的忌日,江湖再見灑家去也。”我匆匆收線。過了一會兒她發來幾個字:接電話!隨即她打來個影片,我接了,那邊“哎呀嚇我一跳,怎麼不開燈?”“公司停電了。”我把手機扔上支架,繼續凝視螢幕考慮下一頁該怎麼編。“哎我就是想提醒你一下我回國了。”“回唄,北京歡迎你,為你開天闢地。”我唱起來了。“你不是答應給我舔鞋麼?我錄音了啊!”她緊接著就開始放古老的錄音,十五歲的我年少不懂事說出來的話被許敏奸詐地記錄下來了,音質相當差,看起來轉了好幾手,嘔啞嘲哳難為聽。“那行,你來唄,我舌頭伸長等著呢,今天晚上十二點前,誰不來誰是狗。”我共享了地址。螢幕右下角時間十一點半,我估摸現在這大雨天,許敏就算來也會被風吹走,她的腿又細又長就像鷺鷥走在白洋淀,看著就不結實。雜物間開始漏水,滴滴答答的聲音好像滴在什麼大鐵桶上,我從抽屜裡摸出手電筒咬在嘴裡,去看了一下幾乎魂飛魄散。雨水就打在老闆寶貝的核桃手串的箱子上,我急忙把它拽出來,捧上辦公桌,撈了個大鐵桶放在漏水的地方,把別的東西搬開。人嘴裡含著東西就容易流口水,越想越色-情,我含著手電筒著急核桃串,沒顧忌自己口水流了三千丈,隨意一吸溜,好大一聲。黑暗中傳出一聲特別不客氣的笑:“你多大了還流口水?”我含著手電筒哇啦哇啦囫圇不清地說:“你來了幫我搬一下我口水要流出來了……”手裡一個超大的箱子騰不開,我挪出雜物間,黑暗中,許敏故意把手機燈晃悠在下巴那裡,像女鬼。“別鬧了!”我還是含糊不清。我不知道她聽著是什麼,我自己感覺我說話就像沒了舌頭啊啊啊地叫喚,許敏走過來嫌棄地看了一下,發出超大一聲“嘖”。她有心嘲笑,無意伸出援手,我搬著箱子往外走,許敏杵在拐角堵住我必經之路,抬手捏著手電筒。也是我太過天真,以為她要不嫌惡心地幫我把手電筒拿走,誰曾想她捏著手電筒就往我嘴裡推。就知道她沒安好心。“你怎麼閒著沒事吞手電筒?嘖,非比尋常啊,商佚那派的人就是腦子不正常。”老頭去世後,她繼承遺產,老頭可是對她寄予厚望,結果她比誰都敗家,上去就把一大半財產各自賣了,賣完發現,操,大多數都被商佚吃下了,她感覺吃了個啞巴虧,從此就把我打為“商佚那派”。我自力更生地把她撞出去,放下箱子拿出手電筒,自我厭惡地擦擦口水,許敏是個變態,往椅子上一靠,就把腳撐到桌子上了。外面的雨聲還噼裡啪啦,許敏下半身都溼了,上半身倒是乾淨,藉著手電筒的光,我看見門口放著一柄透明傘,看時間,十二點整,她彷彿掐著點來的,努努嘴,把鞋湊近我。相隔千里來埋汰我也是不容易,她都這麼大歲數了還來欺負我,我覺得不公平。我只是一個可憐的二十五歲小社畜,十年前我替商佚求情,十年後我意識到我根本不用那樣,以許敏的智商根本扳不倒商佚,商佚面對那位都笑靨如花鎮定自若的,何況有點兒心理變態的許敏。我撐著額頭坐在她對面,她一抬腳,把裙底露出來,我別過眼非禮勿視:“你還真來啦?可歌可泣啊,這麼大雨沒把你沖走?”“這麼大雨你在地下辦公,好傢伙一會兒你淹死了我再來收屍……還不感謝我來得及時?”“我在加班。”“加什麼班,你這樣的富二代應該趁著年輕好好生活,大多數人二十五歲就死了,只是年老了才入土,好好享受才對。”“享受什麼?富二代就有理了?勞動最光榮,我自力更生才養活自己,人家招娣已經賺了第一桶金,人家才是享受生活,我們不是一個段數。”“扯遠了,舔鞋。”許敏努努嘴,不打算放過我。她那雙皮鞋上全是泥!她是特意在四面八方的水泥路中挑了一條古舊泥濘小道走的麼?我抿著嘴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回懟。也是我當年嘴賤被許敏抓到了把柄。其實我沒什麼尊嚴,舔鞋就舔鞋,但是我已經是“商佚派”的人了,不能丟了我乾媽的人,而且……要是商佚知道了我背地裡還和許敏牽扯不清楚,她能直接掐死我送我進古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