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欄院的茅房,是這世上最腌臢卑賤的地方,蘇挽月生前清高孤傲,死後被如此對待,怨氣自是無法消散,久而久之,便成了厲鬼。其實當初蘇挽月託夢,安若瀾若是燒點紙錢,請高僧做法超度了蘇挽月,也許就沒有今日這一場禍事了。知道來龍去脈,楹湘對楚宸吩咐:&ldo;你親自去把她的骨灰罈挖出來,送回皇陵,日後每年忌日,都要親自去上香祭拜。&rdo;&ldo;是。&rdo;楚宸應下,復又看著安若瀾疑惑道:&ldo;母妃,她既是我的生母,為何要害我的性命?&rdo;&ldo;她不是!&rdo;安若瀾厲聲呵斥,這個時候也顧不上楚凌昭會不會生氣,指著安若裳說出真相:&ldo;那才是你的生母!你娘叫安若裳,你是身上流著的是安家的血!&rdo;楚宸愕然,張了張嘴,卻沒能發出任何聲音。楹湘收回目光,看著蘇挽月:&ldo;你還有什麼執念?&rdo;&ldo;我要遠昭皇室後繼無人,要蘇梨和那個孽障一起去死!&rdo;蘇挽月大叫,如今敗局已定,她什麼都做不了了,卻還是這樣執迷不悟。因為她這一番死後,楚謙那邊產生異動,頭頂那串鈴鐺轉得更歡,梵音加快,楹湘皺眉,讓楚謙走到蘇挽月身邊跪下。&ldo;你確定要他死?&rdo;楹湘問,聲音澄澈,不帶一絲雜念。 該放手了……楹湘說完那句話後,殿內眾人的臉色俱是一變。蘇梨下意識的想上前,楹湘掀眸輕飄飄的看過來,那眸子清冽無波,不知怎地卻叫蘇梨停了下來。楚謙已經及冠了,也獨自一人在外遊歷了五年,不再是當年那個受了一點欺負就要往她懷裡鑽求安慰的瓜瓜。蘇挽月和他之間的糾葛,終是要他們自己做個了結才算真正的結束。他喚她一聲孃親,她卻不能替他扛下所有的風雨。思緒翻湧,蘇梨心底五味雜陳,肩膀忽的一重,楚懷安壓在她身上,臉上露出誇張地痛苦表情,像是故意在跟楚謙爭奪她的注意力。蘇梨忙伸手把他扶好,然後聽見蘇挽月的尖叫:&ldo;對!他是孽障!我要這個孽障死!&rdo;她還清楚記得生下楚瓜那天的情形,她一個人躺在產房,楚凌昭不在,穩婆是個面相刻薄的人,她生不出來,穩婆不停地按壓她的肚子,冷著聲要她趕緊在吉時之前生下孩子。天底下哪有人會看好時辰,強迫產婦在那個時候生下孩子?她痛得幾乎要死掉,卻猛然想起,當年先皇后安若裳生產那日,聽說也是難產,痛了許久。那才是楚凌昭真正意義上的孩子,楚凌昭原本該守在產房外面等的,可她不答應,明明那時她並未全心全意的愛上這個男人,卻撒著嬌纏著他不許他走。像是因果報應,她之前讓安若裳一個人承受的一切,如今全都落到了她頭上,報應來得比她想象中的快。可她還不想死,於是她拼盡全身力氣生下了孩子。她滿心期待著能靠這個孩子再重新得到聖心,卻發現穩婆在看見孩子以後臉色都變了。那時她虛弱至極,無力說話便昏死過去,醒來後,她驚喜的發現楚凌昭坐在自己身邊。她按捺住欣喜,啞著嗓子喚了一聲陛下。她想,他終究還是放不下她的,從今以後,她也會回饋給他同樣分量的愛,做一個賢良淑德的貴妃。她在心裡做好了一切打算,卻在下一刻被他輕鬆打破。他神色冷肅的看著她,說她蛇蠍心腸,生了個怪物,他不會讓這個怪物繼位,甚至不會讓他享受皇子該有的一切,他要讓她親眼看著這個怪物一點點長大。說完話,他把孩子放到她身邊。孩子才剛出生,很小一隻,面板粉嫩薄如蟬翼,好像輕輕一戳就會破掉,脆弱極了。她先看見孩子一隻腳生有六指,那景象像針尖扎進她眼裡,刺得她腦仁生疼,她伸手想摸摸孩子,孩子猛然嚎啕大哭起來。她被哭聲驚嚇,抬頭卻看見一張黑白對分的臉。像有人拿著戒尺比量著將孩子的半張臉塗成黑色,她知道這在遠昭民間被稱作陰陽臉,是妖物是邪祟。她滿腔的期待和欣喜消失殆盡,生產時承受的那些痛苦也成了一個笑話。她完全沒有希望了,被她十月懷胎,艱難生下來的孩子毀了!所以這個孩子為什麼要生下來?這個念頭在蘇挽月死後,盤旋了近二十年,成了瘋狂的不可更改的執念。蘇挽月變得狂躁不安,楹湘指尖一揚,將蘇挽月身上的符紙撤掉。楚謙還是無法動彈,他看著蘇挽月,眼底翻湧著煞氣,楹湘將他頭頂的手串也收回來,梵音消失,蘇挽月抬手露出森森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