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自己早亡的妻子,想起兩個意外身亡的兒子,還想起當年那個跌跌撞撞撲向他的女兒。有錢以後,他做過很多善事。很多人覺得他是大好人,但沒有人知道他是為了贖罪。他的妻子很漂亮也很賢惠,但是在生下女兒後還沒出月子,她便與世長辭。府上的人都知道她是意外落進灕江的。沒有人知道,她是被他親手綁了石塊沉進江裡的。那天夜裡,漓州下著綿綿的冬雨,江水冷得刺骨。想到這裡,蘇老爺子陡然打了個激靈,像是被記憶中的江水凍了一下,然後他身後響起一個輕柔無比的聲音:&ldo;爹,你是在想孃親嗎?&rdo; 他也許不是她的良人蘇老爺子扭頭,看見蘇月站在他身後,亭亭如玉,身姿柔弱的站著,戴著面紗,一雙眸子微微彎著,透著盈盈的笑意。蘇老爺子後背不受控制的發涼,連這祠堂都變得陰森起來。&ldo;你怎麼在這兒?&rdo;蘇老爺子啞著聲問,蘇月沒急著回答,蓮步微移,緩緩上前,抬手在香爐裡插了兩炷香,青煙嫋嫋升起,夾雜著幾不可察的清香。&ldo;我看見爹心神不寧的往這邊來,有點擔心,所以跟過來瞧瞧。&rdo;蘇月淡淡的說,又取下面紗拿在手裡,拿起兄長的牌位細細擦拭。她低著頭,半邊側臉正對著蘇老爺子,肌膚光滑軟嫩,雖嫁了人,卻仍如少女一般。蘇老爺子看著她的臉,心裡湧上極不舒服的怪異感。&ldo;擦牌位的事自有下人去做,你放下吧!&rdo;蘇老爺子沉聲說,蘇月的動作沒停,反而擦得更用力,偏頭衝蘇老爺子勾起一抹冷笑:&ldo;爹是覺得月兒連替兄長擦牌位的資格都沒有麼?&rdo;她的聲音依舊柔婉,卻莫名空洞起來,沒有感情。蘇老爺子剛想否認,眼睛猛地瞪大,只見蘇月手裡揉成一團的面紗突然變成血紅色,上好木材做的牌位被抹得一片豔紅,像被人惡意糊了血上去。蘇老爺子後退兩步,心跳陡然加速,呼吸有點困難,耳邊甚至聽見兩個兒子的慘叫:&ldo;爹,救我!&rdo;兩個人的聲音由無助哭嚎漸漸變得淒厲,像從煉獄裡爬出來想奪命的冤魂,蘇老爺子的臉上血色盡褪,嘴唇蒼白不停地顫抖,感覺自己有些呼吸不過來。&ldo;爹,你怎麼了?&rdo;蘇月終於放下牌位,睜大眼睛一臉無辜的問,蘇老爺子搖搖頭,視線也變得模糊起來,他搖了搖頭,視線清晰了些,卻看見蘇月左臉上的面板突然捲翹起來,露出底下發黑早就腐爛的肉。啪嗒!皮肉掉在地上,蘇月臉上出現一塊碗口大小的傷,傷口上有蛆蟲蠕動,直叫人噁心反胃。蘇老爺子扭頭乾嘔起來,像看見了什麼妖魔鬼怪,他想逃跑,剛邁開腿人便失力的跌倒在地,只能眼睜睜看著蘇月走近,在他面前蹲下。&ldo;爹,女兒讓你覺得噁心嗎?可女兒臉上已經沒有那個醜陋的胎記了呀,女兒現在難道不美嗎?你為什麼還要這樣?&rdo;蘇月嘟著嘴問,像多年前那個天真爛漫的小女孩兒。蘇老爺子渾身都在抖,臉上老淚縱橫,神智變得混亂,嘴裡不停地低喃:&ldo;造孽啊!都是冤孽!&rdo;&ldo;爹,你別哭啊,大哥二哥若是看見了只怕會誤會我欺負了您呢。&rdo;蘇月說著抬手,用剛剛擦過牌位的面紗幫蘇老爺子擦臉,蘇月繼續道:&ldo;兩位兄長是真的有孝心,到死的時候都還在擔心爹的安危呢。&rdo;這話她說出來乍一聽像是寬慰,蘇老爺子卻是陡然一僵,難以置信的看著蘇月。兩個兒子接連慘死,連屍首都沒找到,是他心裡過不去的結,蘇月怎麼會知道他們死前在想什麼?許是太過憤怒,神智又清明瞭些,蘇月臉上的疤沒了,面紗上的血也沒了,只是空氣裡的香味越來越濃郁。&ldo;他們兩個的死和你有關?!&rdo;蘇老爺子顫抖著問,蘇月歪著腦袋甜甜的笑起:&ldo;爹在說什麼呢,我怎麼會弒兄,他們不是被爹您親手殺死的嗎?&rdo;被他親手殺死?那可是他的血親骨肉,他怎麼可能會殺死他們?蘇老爺子氣得直喘氣,喉嚨湧上一片腥甜,被他強壓下,神智又模糊起來,出現幻覺幻聽,蘇老爺子咬了咬舌,低聲吼出一句:&ldo;逆女,你竟敢給我下毒!&rdo;&ldo;本來不想這麼早跟爹攤牌的,沒辦法,侯爺他們太厲害了,我只能趁他們還沒有查到這裡來,先把你帶去見娘。&rdo;蘇月說著一臉惋惜,似乎還沒玩夠,蘇老爺子耳邊全是淒厲的慘叫,聽見她這句話,整個人如遭雷劈:&ldo;那個賤人早就已經死了,怎……怎麼可能……&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