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著,叛軍後方忽的發生混亂,一陣拼殺之後,叛軍讓出一條路來,陸國公陸嘯手執長刀護著太后一步步往前走來。陸嘯頭髮雖已花白,身上也未著朝服,可腰板挺直,步伐穩健,眼神凌厲如刀,隨便一眼,便威懾得眾人不敢輕易上前。隨著二人走動,分開的叛軍人潮又自動合攏,及至跟前,安無憂轉動輪椅往旁邊退了一步,微微頷首見禮:&ldo;無憂拜見姑母,願姑母福壽安康。&rdo;他的聲音柔和,比剛剛面見楚凌昭的時候倒是誠懇了一些。太后尚在病中,剛聽說安珏被楚懷安挑了一臂,正急火攻心想找楚凌昭好好說道說道,不期然突然有人拿刀闖入寢殿,竟是要挾持於她。若不是陸嘯及時趕到,她這會兒恐怕已落入歹人之手!太后先緊張的看了看龍位上的楚凌昭,見他安然無事,這才環顧四周,這麼多人拿著刀槍堵在議政殿殿門口,分明就是要逼宮!她的後背一陣陣發涼,難以置信的看著輪椅上的安無憂。他天生病弱,鮮少出門,面板白得幾乎透明,容貌隨了他的父親,太后依稀可以從他臉上看見早已亡故的兄長模樣。她記得這孩子在一個大雪天降生,那日這孩子的母親正好在宮中,她陪的產,這孩子出生後,她抱在懷裡過,小小軟軟的一隻,可愛極了。他父親沒能從戰場上回來,他母親為他取名無憂,就是希望他一生順遂,安然無憂。沒想到今日,他竟一手謀劃了這樣大逆不道的事!&ldo;無憂!&rdo;太后喚了一聲,抬手想碰碰這個許久未曾蒙面的孩子,手卻顫抖得厲害,只能從喉間溢位一聲嘆息:&ldo;你糊塗啊!&rdo;安無憂笑意清淺看著太后,主動拉住太后的手放在自己臉上,甚至還親暱的蹭了蹭,好像他們只是天底下最普通的一對姑侄,並非處在生死關頭。&ldo;無憂今日所為,都是為了安氏一族著想,姑母何出此言?&rdo;安無憂抬起頭問,語氣天真無辜,眼神冷得刺骨,恨意像漫天的風雪淹沒了一切,太后被他的眼神嚇得後退兩步,躲到陸嘯身邊,心裡更是悲涼:&ldo;無憂,你這是要安家絕後啊!&rdo;今日一事,若不成……&ldo;姑母說錯了,今日我既已到了這裡,安家此後,當子嗣綿延,福澤萬年!&rdo;安無憂冷聲打斷太后的思緒。言下之意就是,他已經到了這裡,便是大業已成,大業既成,他登基為皇,安家便是皇室,自沒有絕後一說!&ldo;安公子,你今日所為,乃欺君犯上,已是置安家多年的名聲不顧,要將安家先烈從功德柱上拉下推入被萬人唾棄的煉獄!&rdo;陸嘯沉聲呵斥,手裡的刀還在不停地往下滴血。他很久沒殺人了,但殺起人來,一點也不含糊!&ldo;呵……&rdo;安無憂冷嗤,仰頭望著陸嘯,眼底一片嘲弄:&ldo;人死隨風散,連人都沒了,要那虛名有何用?陸國公以為真的能給子孫帶來什麼福廕?&rdo;他這話說得,半是嘲諷半是詛咒,詛咒陸家這樣的將相之家,身死以後,也會落得一個子嗣凋零的下場。陸嘯皺眉,不懂他的思想為何如此偏激,不由反駁:&ldo;安家如今雖然子嗣凋零,但多年承蒙皇恩庇佑,安公子能說這不是託先人的福庇?&rdo;陸嘯不說這話還好,提到這個,安無憂像是被踩到什麼痛處一樣猛然發怒,他的眼眶發紅,惡狠狠的瞪著陸嘯:&ldo;先人福庇?陸國公此言不覺得荒唐可笑嗎?&rdo;問完,他又看向楚凌昭:&ldo;那我不妨問問當今陛下,先皇后,我安家長女安若裳是如何死的?&rdo;問完他又看向太后,指著自己的腿一字一句逼問:&ldo;我的好姑母,你當著文武百官的面解釋一下,我的腿又是怎麼廢的?!&rdo;他太生氣了,額頭和脖頸處的青筋暴漲,樹根一樣虯結的攀在兩處,莫名猙獰駭人。太后被他問得身體晃了晃,心底一片悲痛,她想她終究還是做錯了。&ldo;無憂,是姑母對不起你……&rdo;太后嘆息著說,終究還是對安家有愧,無法在安無憂這樣執著的逼問下再撒謊。登上後位以後,她便看到了安家沒落的下場,先帝給了安家很多恩賞,也給了她後位,最重要的是,將皇位給了她兒子。安家先烈有多少是真的死在沙場上的她心知肚明,可以後坐皇位的是楚凌昭,是她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兒子,所以她不能讓安家後嗣成長起來,至少現在不能!安無憂幼時的確體弱多病,但他聰明極了,安無憂八歲壽誕那年,太后恰好省親回了安府,她見到了被教養得極好的安無憂,那是個極俊俏可愛的孩子,他博覽群書,無論是治國之策還是兵書謀略都有著那個年紀的孩子沒有的獨到見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