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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頁

青霄熟悉這個場景——這是任務者的中轉站,每當完成任務脫離世界,他就會被傳送到這裡稍作休息,等待下一次的任務。

巫璜就站在他對面,神情漠然,眼睛彷彿透過無盡虛空看向了不知落點的遠處。

而後似乎正順著他所注視的方向,青霄感到從靈魂最深處泛起難言的戰慄與恐懼——不是蚍蜉撼樹不自量力的無助絕望,而是地上一隻螞蟻注視著九天之上的鵬鳥,連窺清其面容資格都沒有的巨大落差。

系統的聲音消失了。

青霄所能聽到的一切聲音都消失了。

他本能地嘗試著發聲,卻連自己的存在都無法感受到了。

他的意識被某種更加高階的存在所壓迫,沒有給他半點反抗的機會。

巫璜注視著青霄——黑髮成雪面容灰白,身體呈現出崩潰解離的狀態,逸散出星星點點的細碎光斑。

那雙失去了神采的眼睛看著他,某種更高階的存在,正透過這雙眼睛,默默地注視著巫璜。

不可違抗,不容許任何異議,自顧自制定下規則自顧自地運轉,興衰勝敗按照劇本輪番上演,又自顧自定下這應當是誰勝誰負的一節。

如同祂便是這世界絕對的權威一般。

主腦。

無需詢問,答案已經浮現在巫璜心頭。

又或許是……

巫璜唇角扯出個笑容。

他未曾謀面的老相識了。

主腦的降臨使得整個世界發出低沉的嗡鳴迴響, 而巫璜對於這個世界的刺激似乎比主腦還要強烈, 潮流湧動一波一波如山洪海嘯滔天而起,襯得巫璜如一葉扁舟沉浮不定,隨時會傾覆於潮湧之間。

怨恨, 痛苦,不甘,絕望,種種情緒在浪濤中翻湧奔騰,在巫璜身邊糾纏不去, 像是黑暗中伸出無數隻手拉扯著巫璜的腳踝衣襬,像是無聲而又淒厲的指責質問。

為什麼?

為什麼?

為什麼?!

無數聲音匯聚在一起,誰都想發聲而又誰都無法發聲,那樣從意識最深處迸發出的悶響重重敲擊而下。暗色中有什麼比黑暗更加汙濁的東西悄然攀附而上,粘稠而帶著苦澀腥酸到骨子裡的氣味——巫璜再熟悉不過了,曾經他一碗又一碗被他喝進去的藥湯,每一滴都透著這樣的氣味。

巫璜只沉默地看著“青霄”。

準確的說, 是看著依附在青霄身上的主腦。

系統與主腦的關係緊密, 系統能夠實時向主腦傳輸訊息,而主腦也可以藉由系統獲得一具暫時可以使用的實體。

主腦本身並沒有實體。

它就像是一加一等於二,像是生老病死愛恨別離。

它是一種概念,一種既定的規則, 看不見摸不著, 無形無影而又無處不在。

巫璜在此之前未曾親眼見過主腦, 卻不妨礙他在第一時間明白主腦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如果用“主腦”這個詞讓你覺得陌生, 那麼也許你對它的同胞兄弟會更熟悉一些。

——天道。

把三千世界當成人體的話,天道就是人體中兢兢業業工作的各種細胞,維持著自己的世界穩定規律地運轉下去,不碰撞其他世界也不肆無忌憚的發展,在既定壽命到達之後——往往那是對人類而言漫長到難以想象的時間——從容安靜地走向滅亡,像是深海之中死去的鯨魚靜靜墜落,以殘餘的軀殼蘊養新生的“細胞”。

規律,平衡,生生不息,這樣各個世界才能相安無事地各自存在,保證“人體”健康有序的發展。

同樣的,既然天道是細胞的話,那麼鍥而不捨搞破壞破壞世界平衡的主腦就應該算是……

巫璜想了想,用了個很現代的詞彙來定義它。

——癌細胞。

無限增殖,吞噬,破壞,不知節制,直到拖著人體一起同歸於盡。

也不知道是圖點啥。

巫璜很輕易地從中辨認出了自己熟悉的部分。

那些在他身邊纏繞湧動,拉扯著他彷彿要將他也一起拽進深淵的汙濁存在,那些喋喋不休在他耳邊反反覆覆一遍又一遍似是質問又似是命令的聲音,熟悉得叫他都覺得自己沒有死過那幾千年的歲月,自己還在那個死氣沉沉的宮殿裡半死不活,被哭喊著讓他不要死去的人圍得喘不上氣。

活下去。

活下去。

為什麼你要死呢?

我們對你還不夠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