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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頁

巫璜是族中的大巫,只要他活著一天,巫咸一族就還能維持著超然世外的體面。

沒有人希望巫璜死去。

人們為他築起華美精緻的宮殿,蒐羅來天下的奇珍異寶,但凡巫璜想要的,不論是深海的鮫人海獸,還是山中的寶石美玉,都會有人爭先恐後地雙手奉上,把宮殿裝點得金碧輝煌,如同天上仙宮。

萬事順心,窮奢極欲。

這裡來來往往每個人的眼裡都透著諂媚,有所求三個大字幾乎就寫在臉上。他們卑躬屈膝,頭甚至不敢抬得比丹粟這個僕從更高。他們稱巫璜為“大巫”或者“先生”,明明是同姓的族人,卻生疏得像是木雕神像與焚香的信徒。

他們奉上祭品,跪地祈求。

巫璜就是無所不應的神明,呼風喚雨窺探天機,滿足信徒一個又一個、一個又一個彷彿永無止境的祈求。

而代價是一年裡大半年都病得起不了身,能入口的只有寡淡如白水的甘露玉髓,再添上一碗又一碗苦澀腥酸的藥湯。

有時候巫璜靠在窗邊看著外面,鬆鬆披著外袍衣袖垂墜如羽,丹粟就覺得自己看到的是一隻鳥,被人類的貪得無厭七情六慾所束縛。

華美的金絲籠裡,靜默冷淡如同栩栩如生的假物。

甚至丹粟知曉自己也是掛在籠上的堅鎖,纏在羽翼上的桎梏,因著心裡那點見不得人的妄念不願放他離開,一遍又一遍祈求他不要死去。

巫璜每次都說好,每次都是鬼門關前險之又險地走過一遭,最終安安穩穩地綁回那具破爛身子。

如他所求那般。

但巫璜還能記起最後一次——真是奇怪,那時候他虛弱得眼睛都睜不開,記憶卻色彩鮮明得一切歷歷在目。

他病得快死了,這不是什麼新鮮訊息,族人們按部就班習以為常地守在他床邊一聲聲哭求。族長,他的父母,父母在他之後生下的孩子,聽上去似乎與他關係再親近不過的人撕心裂肺般跪在床前求他活下來,巫璜卻是連他們的面容也無法清晰憶起。

他的內心平靜,聽得一聲聲哭求也只覺得煩,愈發想尋個清靜安寧。

他都安排好了,早在多年前就把一切安排得妥妥當當,連自己也沒想過居然硬是撐了這麼多年還沒死。

唯獨擔心的只有阿粟那個傻小子,是不是又哭得兩眼腫得像個爛桃兒,眼淚鼻涕糊了滿臉抽抽搭搭,要叫他每次都無奈地哄著千年王八萬年龜,他肯定能活個萬歲萬歲萬萬歲。

——璜是祭祀北方的禮器,北方居住著四靈之中的玄武,龜身盤蛇。

這麼說未嘗沒有幾分巫璜自己都未察覺的嘲諷意味。

但是那天丹粟一滴眼淚都沒掉,笑眯眯地摘了園子裡新開的花插在屋裡新換的瓷瓶裡,語調尋常地說著外頭天光正好花開了滿園,又說起新來的舞姬纖腰明眸,人比花嬌。

搭起高臺,奏樂起舞。

丹粟開了一罈荔枝酒,說是去年釀的好酒,味道清甜,又有些說不出的嗆口。

巫璜很久沒嘗過玉髓甘露之外的東西了,酒也不是他這個將死之人能隨便入口的甜水。

但是丹粟倒了酒,他仰頭飲盡,像是這個動作重複過無數次,早已有了說不出的默契。

……

請您死去吧。

……

好。

蒼白的臉,缺乏血色的唇,整個人像是無瑕白玉精雕細琢而成。哪怕已經閉上了眼沒了生息,頰上暈開的也是桃花色的薄紅,不見半分青氣灰敗,已死之人面如白蠟之相。

大抵當真是天上落下的仙人吧。

丹粟把巫璜手上的酒盞取下,酒裡沒有毒,是他精心釀出的好酒。若是人間走一遭只嘗過藥湯苦澀腥酸的味道,未免太過可惜。

他像是看到了一隻鳥從巫璜身上飛起,翅膀寬廣潔白,眼眸明亮威嚴,優雅自若地舒展羽翼,從這個雕樑畫棟的金絲籠中振翅高飛。

真好。

丹粟抹了把臉,發現自己流不出半滴眼淚,反而止不住地在笑。

真好啊。

……

窗外,光腦孤零零地漂浮著,盡忠職守地直播著滿天星辰,為天文學家們提供準確可靠的第一手地球星象記錄。

——感謝巫璜當年建墳墓的時候天空星象運轉是嚴格按照實際星象一比一還原的,沒有自己隨心所欲瞎幾把亂排,好歹讓星際人民拿到手的天文資料確實具有重要的參考價值。

雖然因為一比一還原,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