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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我僵立在她面前,我身上披著一條毛毯,攥著那部從她口袋裡摸出的手機,默然坐在陽臺上,悶著頭抽菸。一根接著一根,我幾乎已經抽掉了整包煙。這是一個極為難熬的夜晚,我枯坐於此,等待著黎明的曙光將我照亮,我渴求那些許的光亮,能讓我感受到這世間還有溫暖。大約四個小時前,十點鐘左右,我趁著她洗澡的間隙,用她的手機,打了一個電話,聯絡上了她的母親。這並不困難,她的手機並無密碼,且一共二十多個未接來電,都是她母親打來的。這一通電話持續了近四十分鐘的時間,最初,我只是希望用我高超的聊天藝術,從她母親那裡得知她的情況,然而真的當我明白她身上究竟發生什麼事情的時候,我近乎啞口無言。這是我活到現在聽過的最讓人難以接受的故事,並非只是因為它殘忍乃至於殘酷,更因為這個故事與我,亦或我所處的這個群體息息相關,這讓我產生了一種難以洗刷的負罪感,我痛苦不堪,久久難以平息。電話結束的時候,她正巧從浴室出來,她花費了近一個小時的時間清洗自己,我看到她露在衣服外的面板被搓到全紅了,被熱水泡到起皺,我能想象得出來她反覆搓洗自己身體的景象。這是重度強迫症的症狀,我能猜得出來她的心思,她對自己的身體感到厭惡,她覺得自己髒。我無言,將她安排到我的床上,告訴她我會在外面沙發上睡覺,她一句話也不說,我們在沉默中道了晚安。但我知道,她或許並不會睡,她的精神狀態很難入睡,即便睡著了也都是夢魘,很快會驚醒,我看得出來她有失眠症,她的精神狀態已經瀕臨崩潰。是什麼讓這個女人一直支撐到現在?如果換做是我,我能承受得住嗎?但這是一個偽命題,這世上永遠沒有如果。我坐在陽臺上,回想著她母親的那些話,心中像是被一塊大石壓住,悶得喘不過氣來。電話裡,我沒有告知她母親她試圖自殺的事,並編造了一個與她偶爾相遇,相約喝酒,喝醉後在我家過夜的謊言。但我猜想,我的謊言並不能騙過她的母親,她的母親大概能猜出來究竟發生了什麼。因為她並不是第一次想自殺了。她的左手腕內側有好幾道劃痕,她大約曾經試圖割腕。她的母親對我表達了謝意,並表示明日一早會來接她回家。明日是週六,我休息,我想我需要在今晚做出決定,是否插手管她的事。實際上我已經插手了,但現在收手還不遲,我的理智告訴我,一旦我介入其中,很容易萬劫不復。而假如我決定插手此事,那麼我必須儘快行動,明日,我就需要開始行動,一刻也不能耽誤,否則,她的狀態很危險。我頭一次感受到了命運的惡意,那是一種將人陷入絕路的可怕惡意,它幾乎不眨眼,帶著笑,以一種惡作劇般的邪惡意圖,將它盯上的人狠狠推入深淵。我覺得我自己無法坐視不理,把自己當做一個旁觀者。想到這裡,我自嘲般地笑了。抬手搓了搓臉,我嘴角的笑容頗有種苦中作樂之感,自言自語唸叨:&ldo;顧凡,你他媽的好日子過膩了,簡直…呵呵呵呵…&rdo;閉上眼,與她母親的對話猶如烙鐵般印在腦海裡,一遍一遍反覆播放,揮之不去。那蒼老頹然的聲音,透著一種讓人心酸的悲慼和麻木,電話那頭,偶爾能聽到嬰兒的哭鬧聲,這背景音簡直是最殘酷的地獄之音。這是我這輩子最為痛苦的一次聊天,發熱的手機貼著耳畔,一直灼燒到心底,我除了沉默,實在難以做出合適的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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