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修就解釋了,前漢諸帝陵是按禮制中的昭穆制度在咸陽原南北分立的。
如高祖、景帝、昭帝、宣帝和成帝就列於昭位,而惠帝、文帝、武帝、元帝、哀帝和平帝則葬在穆位。
而咱們劉宏在譜系上和這些前代諸帝距離太遠,是不能葬在一塊的。所以需要另外選址入葬。
按照堪輿學講求要依山傍水,明堂開闊的原則,包括吳修在內的一干匠作府上下吏員,幾乎都是不眠不休,才確定了龍首原這一地。
其實,之所以這麼倉促,也是劉宏自己弄的。
實際上,自西奔長安後,以楊彪等關西世家就數次勸說劉宏在長安營建山陵,但劉宏就是不作回應。
他說自己的山陵就在京都,山方三百步,高十二丈。
劉宏當然明白楊彪那些人說的是什麼意思,無論日後是否光復,都是想讓他定都在長安。陵墓在這裡了,都城還能跑?
但劉宏心裡還存留著一絲振奮漢室的幻想,還想著打回京都,心裡怎麼也接受不了自己是個淪喪半壁天下的瓦缺皇帝。
當然,他也不明確反對,這也是他拿捏關西世家豪門的權術。
只是可惜這權術到頭來,卻砸在了自己頭上。
想著自己死後還要停屍於外等山陵落成,他就悲從中起。
但這個時候,劉宏感覺更虛弱了,他忙咬牙又問了一件事:
“給我的諡號想了嗎?”
這句話依然是由張讓代為傳達的。
聽了這話,在場的內朝中人,都齊刷刷地看向了端坐在左塾的太史令王立。
整個未央宮有四個重要宮殿,從南到北分別是前殿、宣室、承明、溫室四殿。
而從宮中到殿中,要過端門,而端門到前殿有一條六米寬的長道,左塾就是門道右側的堂,也叫夾門堂。
而王立作為太史令,是要隨行劉宏左右,編著劉宏起居的,所以一般都默默坐在端門左塾,記錄劉宏的言行起居事。
而現在劉宏問起自己的諡號,這種蓋棺論定的事情自然是要參考太史令的意思的。
所以王立聽到這句話後,放下刀筆,伏在地上對劉宏道:
“回陛下,諡號是身後事,不是臣一人決之,還要等殿外的諸公卿一同商議。”
這次不用劉宏說,張讓就呵斥道:
“以你來論,該用哪個?”
王立沉默了一會,俱實而答:
“如是美諡或用‘靈’,如是惡諡可能就是‘愍’了。”
聽到王立的話,在場的這些內朝吏們皆將頭伏在地上不敢吱聲。
何為靈?
死而志成曰靈,亂而不損曰靈,極知鬼神曰靈,不勤成名曰靈,死見神能曰靈,好祭鬼神曰靈。
這已經是妥妥的惡諡了,然後王立還說是美諡。
而何為慜?
在國逢難曰愍,使民折傷曰愍,在國連憂曰愍,禍亂方作曰愍
這話用在劉宏身上倒也貼切,但誰敢說這個話呢?
所以,一時間所有人都將臉伏在地板上,氣氛壓抑。
只有床榻上的劉宏在聽到這一番話後一直在那喘氣,更是將這份壓抑添了幾分恐懼。
見此狀,張讓和趙忠忙上前給劉宏順氣,倒真的是真心實意。
之後,張讓呵斥王立,讓他退下。
然後前殿之內又一次陷入死寂,所有人都在默默等待。
等待劉宏嚥下最後一口氣。
至於劉宏之後繼承人的問題,這不用多討論,因為只有皇子協是隨劉宏西奔的。
當時,劉宏懷裡抱著的就是五歲的劉協。而小皇子一路上不哭不鬧,早早就顯露出不同一般的氣質。
外朝的那些關西公卿們也屬意劉協即位,不然還能做出從民間再抱一個進來的荒唐事嗎?
所以,眾內朝吏不問繼承人的問題是能理解的。
但詭譎的是,皇子劉協今年只有七歲,完全不能理政,但現在劉宏臨終前卻還不說輔政大臣的人選,而在場的包括張讓在內的內臣們卻也絕口不提。
總之時間就在這種詭譎壓抑的氣氛中一點點流逝。
只有殿內漏刻的水滴聲和劉宏那沉重的呼吸,在殿內暈出。
一副暮日重重的景象。
……
此時,在前殿廊廡外等候的關西公卿們也心事重重。
外面暮日一點點消失,黑暗籠罩在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