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隱太需要發洩了。這積攢了上萬年的委屈、退縮、痛苦和背叛,在日復一日的獨行裡被死死埋在心底,早已積壓成疾。太多時候,不哭、不痛不癢,也不過是因為,所謂的哭泣除了證明自己的弱小,毫無其他用處。當眼淚換不回半分憐憫和疼愛時,連哭都成了這世界冷冰冰的諷刺。所以,以諾只是撫摸著他的頭髮,和他無論如何都不肯彎曲的脊背,如同愛護受傷的小獸,聲音極盡溫柔:“你不是普通人,你也不是生來就被人唾棄。小隱,你要知道,你是神賜予你父母的第一個人類。”他說著,緩緩吻上該隱的髮梢、耳尖,說:“你是人間獲得的第一位嬰孩,是神贈予世界的禮物。”該隱一直窩在他肩膀,一動不動地聽他訴說。過了好久才上氣不接下氣地抬起腦袋,紅紅的眼角還帶著一縷被衣衫壓過的印記。他的聲音很小,竭力壓著抽噎,聽進耳朵裡,是從未有過的柔軟,像極了這世上最好聽的情話。他說:“以諾,你也是,神賜給我的禮物。”雖然已經很久沒再見過神,也很久沒得到任何庇護。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丟失了所有運氣,如履薄冰地活了上萬年。卻依舊虔誠地信任著神,也信任著這個世界。兩人不知是什麼時候相互吻上的,但回過神來的時候,該隱已經整個人都被抱上書桌,桌上日記本和羽毛筆也被狠狠掃落。他看著眼前人和散了一地的東西,紅著臉不知所措。“以諾,你……的日記掉了。我們還沒去泡聖泉……你只剩不到兩天時間了。”但以諾只是擁著他,手指探進衣衫,聲音無比喑啞:“隱寶,若非迫不得已,我不會泡那個泉水。”其實,他一直拖著時間,無非是因為不想。他不能變成吸血鬼為撒旦所用,但也不想恢復光明屬性。該隱神色迷離,低低地喘著氣:“為……為什麼?”“我怕,失去你。”他說著,嘴唇啄在他耳尖,“也怕,不能和你做現在這樣的事。我們的屬性,終究不同。”該隱一愣,以諾這句話,如一盆冷水當場落下,澆滅了他身上所有燃著的火。是了,當初以諾就是因為被迫與他結合,才給了撒旦可乘之機。他們兩人,以後總不能結合一次,就來聖泉泡一回。黑暗屬性,和光明屬性,一眼望過去,根本沒有未來。何況,對方還是天堂唯一的記錄官,他的力量控制著半個天堂。他不會決為了該隱墮天,而該隱也洗脫不掉這揹負了上萬年的罪孽。“以諾……你怎麼能這樣呢。”該隱呆愣愣的,喃喃自語。那雙漂亮的眼睛裡滿是茫然。昨天還沒那麼喜歡的時候,不放他走。等到今天,真相曝露開來,在知道那麼多往事,又被死死疼愛之後,突然說出這樣的話。“你怎麼能這樣呢……”這個世界怎麼這樣呢。不是說好,他沒做錯什麼嗎?他明明什麼都沒做錯。為什麼,還是無論怎麼振作,怎麼相信,怎麼努力,都沒辦法讓自己好起來呢。“我知道了,是我不配。”他垂了眸子,睫毛輕輕顫著,眼底又暈開了溼意。“是我生來不配。”才註定永遠揹負苦難前行。以諾不知道能說什麼,只是為他穿好衣服,一遍又一遍地吻著他絕望的眼角,他蒼白的臉頰,和柔軟的唇。是不是非要把他揉進血骨,才能不再分離。含進唇裡的眼淚,落進心裡全是苦。“我這是撞見什麼苦情大戲了?”半空中忽然傳來一聲慵懶的聲音,轉身便見半空中站立著,黑袍黑髮黑瞳的人。及腰的長髮散落身旁,他雙臂抱在胸前,一雙眼睛微眯著,卻掩飾不住目光裡的凌厲。身後巨大的暗色羽翼,幾乎遮蓋半個房間。微微一動,便生出一股凜冽的風。“聽說你黑了,我來看看。”那人勾唇一笑,語氣裡是掩蓋不住的幸災樂禍。“沒想到,你們把聖泉引到這邊來了?是覺得這個世界有多髒,還得動用天堂的聖泉才能淨化?”以諾放開該隱,從容地繫好身前最後一枚釦子,對著半空的人笑得淡然:“路西法,上帝和聖天使長殿下難道沒教過你,擅闖別人房間是不禮貌的?”沒錯,來人正是上帝身邊最寵愛的大天使,曾經是天堂之光,而今在地獄稱王的:路西法。他被說以諾了也不惱,只是收起雙翼。一聲嗤笑過後,緩緩落地:“我都墮天了,還和你們這群人講禮貌?”他說著,十分自來熟地坐上沙發,整理一下身上衣袖,雙腿交疊著,笑得優雅:“不好意思我忘了,你失憶了。那你可能也不知道我的事蹟,需要我給你普及一下嗎?我這人呢,向來就沒幹過什麼有禮貌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