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三個新婦居然沒有一個主動早起做飯的,杜氏的臉拉得老長,跪坐在地席上板著臉:“看看什麼時辰了,連朝食都不曾預備。”“誰家新婦是這個樣子,說出去不要被人當成笑話?”杜氏的眼睛從楚天舒臉上狠狠剜過。方才她進門時,大郎偷偷打量她的眼神,梅氏沒有發現,可是杜氏卻看得清楚。若是為了一個女人,弄得兄弟反目,家無寧日,謝家真是要成為方圓幾十裡的大笑話了。“阿楚,你最小,今日你就去準備朝食。”杜氏用不容抗拒的語氣命令楚天舒。“阿母有命,原不應推辭。”楚天舒一開口,房間裡所有人都忍不住看向了她。她的口音語氣,和謝家人明顯不同,尤其是聲音清靈,如山溪清鳴,竹葉滴露,更和他們經常聽到的女人說話完全不同。跪坐在上首的謝家家主謝庭身材高大,不過臉上老相畢呈,脊背也有些彎,不到四十歲的人看起來就像是五十多歲。他年輕時曾經當過亭長,但是後來身體不好,就在家靠著祖傳的數十畝薄田度日。他看著這個小兒媳跪坐的姿態、說話的語氣以及眼神長相,眉毛緊緊地皺了起來。他當初當亭長的時候,見識過一些貴人,小兒媳的舉止和那些貴人相似——三郎這是從哪裡騙來的女子,若是招惹了貴人,他們謝家全都要掉腦袋!“只是妾從未下廚,不懂如何去做……”楚天舒確實不是在推辭,她真的不懂,這具身體原主也不懂。杜氏哼了一聲,臉上顯出譏諷的神色,剛想說什麼卻被謝庭打斷:“阿胡,阿梅和阿楚兩個不曾備過朝食,今日便由你去做吧,也教教你阿嫂和弟婦。”謝庭平時不太管這些家務,但是一出口就沒人敢反駁,“不管你們過去是什麼身份,既然來了謝家,做了謝家的新婦,就好好過日子。”謝普的妻子胡氏是一個面色微黑、手掌略粗的農家姑娘,面容普通,身段結實,聽了吩咐就恭恭敬敬地起身,叫著梅氏和楚天舒一起去廚下。看到三個兒子都轉頭看著走出門外的新婦,謝庭咳了一聲:“三郎,你這是從哪裡帶來的新婦?阿楚可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女子。”謝鯤當然知道。原主不願意聽從母親的話去娶村中富戶之女,帶著幾個夥伴跑了出去,正好遇到一群賊人圍攻一個車隊,車隊的護衛已經死了大半。那馬車一看就不是一般人家能用的,馬車中跑出來一個美貌女子,向著山下就跳,正好被原主追上從後面抱住。那些賊人本來還想上來搶人,可是原主幾個都是當地的地頭蛇,一聲唿哨就有人陸陸續續趕來,他們就撤退了。其他遊俠兒都去分那些車隊中的財物,原主抱著那個一臉倔強的姑娘,突然想起來自己還沒娶親,就把人家給帶回來了。那姑娘也不知道怎麼想的,居然也沒反對,就這麼和原主舉辦了婚禮。“管她是什麼人家的女子,進了謝家門,就是我的女人。”謝鯤坐直了身體,咧嘴笑,用和原主幾乎相同的憨直笑容對著謝庭,“她願意與我成親,我就願意護著她一輩子。”謝明撇了撇嘴:“就怕她是什麼貴人豢養的美姬侍妾,到時候給咱們家招來禍患。”砰的一聲,謝鯤一拳就把他砸得倒在了地上。謝明毫無防備,眼前金星直冒,在地上躺了好一會兒才明白髮生了什麼。他伸手吃力地抹了抹臉上粘膩的液體,看見滿手的鮮紅,頓時發出一聲短促的鳴叫,竟然嚇得暈了過去。杜氏驚叫起來,膝行而前,趴到謝明席上摸他的脖子:“三郎為何對兄長行兇?”一邊問,淚水一邊撲簌簌墜落。謝明是她最器重的兒子,從小就被人稱讚聰穎,一直在縣城跟隨先生讀書。杜氏期待著謝明能夠被推舉入太學讀書出仕,光耀門楣。從小到大,她都沒捨得動過謝明一個手指頭,沒想到今天謝鯤竟然如此大逆不道,公然對兄長行兇。這要是把大郎打壞了,謝家未來可指靠誰人?以前謝鯤雖然性子有些急躁容易犯渾,可是卻也知道補貼家用,順從兄長,這剛剛成親就做出這種事,一定是那新婦做了什麼!“死不了。”謝鯤對自己下手的輕重還是有數的。他提起一邊的瓦罐,將從井中取出的涼水倒在謝明臉上,果然謝明打了一個寒噤,就睜開了眼睛。謝鯤臉上還是帶著平時那種憨厚的笑容,一隻手揪著謝明的衣領就把他從地上提了起來:“我說過,誰敢在我面前對我家阿楚說三道四,我認識他,我的拳頭卻不認識。大哥記住了嗎?”肉體的疼痛帶來精神的恐懼,謝明竟然有點不敢直視這個平時自己看不起的三弟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