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扶著太上皇,太上皇滿臉笑容, 父子二人十分親熱, 堪稱父慈子孝的典範。誰也不知道,就在方才進入大殿之時, 太上皇還在問:“那個謀害朕的孫兒的賊子何時問斬?”皇帝只是一笑:“父皇放心,待過了中秋,便是勾決之時。”這才換來了太上皇這番配合的表演。太上皇坐在高臺上,皇帝就坐在他的下首幾個臺階, 俯視著場中的人群。已經六十餘歲的太上皇眼睛不太好使了, 便問自己的大太監:“那定城侯家的人可來了?”大太監躬身回答:“奴婢方才看見了定城侯世子和他的次子了。”而定城侯據說病倒在床,未能出席今夜的宮宴。“叫他們上前來。”太上皇臉上閃過一絲狠厲,他前幾天就讓人私下傳信給了謝家, 把謝鯤的所作所為都告訴了謝朗,聽說謝朗已經如他所料開了祠堂將謝鯤從族譜上除名。這就是他想要的結果,讓謝鯤在臨死前體會一番眾叛親離的滋味。但是,僅僅如此還不夠!就算是謝家想要割斷和謝鯤的聯絡,他也要謝家付出代價!若不是謝家養出這樣不忠兇殘之徒,他的乖孫兒又怎麼會意外身亡?聽說太上皇召他們父子過去,謝朗滿臉忐忑,平時身上那種矜貴清華的氣質全都不見了。謝鵬也收起了臉上的笑容,乖乖地跟在謝朗身後,順著臺階走到了太上皇面前的平臺上跪下行禮。父子二人跪在冰冷堅硬的大理石地面上,卻聽不見有叫起的聲音,時間越長,心中越是恐慌。就連下方的樂聲笑聲,都彷彿越來越遙遠。不知道過了多久,才聽見太監特有的尖利聲音:“太上皇有問,定城侯世子,你可知罪?”怕什麼來什麼。果然是因為謝鯤這個孽畜!謝朗心中憤恨,卻還是不得不深深跪伏在地:“微臣教子無方,微臣有罪。”太上皇冷哼一聲。大太監繼續問:“聽說謝世子已經將謝鯤這個逆賊逐出家族?”“是。”謝朗伏地回答,聲音顫抖,“謝鯤乃不忠不孝之徒,於國於家無益,徒增家族罪愆,舉族共厭之!”“此賊雖然已經除族,可是其生母仍舊在你謝家宗祠享受香火!”大太監厲色斥責,“你若是知罪,就該將那逆賊生母一併休棄!”謝朗沒想到太上皇如此憎恨謝鯤,竟然想要將謝鯤生母都從謝家抹去。可是,這並不是他一個人能夠決定的。當初他不想娶韓氏,韓氏同樣不想嫁給他,但是為了雙方家族的利益,還是不得不做了夫妻。如今想要將死去的韓氏從謝家逐出,只怕是韓家不同意。太上皇早有準備,立刻就把錦鄉伯韓德光召了上來,詢問他的意見。韓德光跪在謝朗旁邊不遠處,義憤填膺:“家姐若是泉下有知,知道生出了一個這樣的逆賊,定然羞憤自責。微臣願意將家姐的牌位接回韓家,將其墳墓遷回,替她向謝家道歉。”謝朗大吃一驚。韓德光是庶出,韓氏是嫡出,兩姐弟的關係素來平淡,但是韓德光當初還是會為謝鯤出頭,就是因為兩家的合作中少不了一箇中間聯絡。沒有謝鯤的話,韓家和謝家彼此都無法信任對方,這也是謝鯤能夠平安活到現在的一個原因。為什麼今天韓德光竟然會這麼輕易地答應這個條件?“錦鄉伯大義滅親,深明道理,堪為楷模。”太監將太上皇的話傳達下來,“謝世子,你怎麼說?”“微臣慚愧,一切任由陛下處置。”謝朗巴不得這件事情趕快結束,免得被太上皇盯上。現在不過是要把韓氏這個死人從謝家遷走,根本就不算什麼。大太監白胖的臉上掛著笑容,走到臺階上拍了拍手,整個大殿的音樂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平臺上。“來,請謝世子和錦鄉伯給大家說說吧。”大太監笑容滿面,皇帝臉色微微僵硬,但是很快就恢復了正常,伸手捏了根牙籤插了一塊水果放進了口中慢慢咀嚼起來。謝朗有些愕然,不過看見身邊的韓德光起身,也連忙跟著站了起來。謝鵬跟在父親身後,低著頭一言不發,嘴角卻忍不住上翹著。謝鯤一死,韓氏被逐,從此之後,誰也不能說他只是一個嫡次子,是一個續絃所生的半嫡子。韓德光首先開口,他滿臉羞愧,語氣低沉:“我教導無方,外甥謝鯤頑劣悖逆,不忠不孝,今日我韓德光在此宣告,從此之後,與謝鯤斷絕親緣關係,日後謝鯤生死禍福,均與我錦鄉伯韓家無關!”謝朗豁然開朗,跟著開口:“慚愧,慚愧,我身為人父,疏於管教,以至於謝鯤從小就不務正業,走上了歪門邪道,及至長大更是不知忠孝倫常,行畜生之事。今日我謝朗在此當著大家的面宣佈,謝鯤已經被我謝家除族,從此之後,我謝朗與謝鯤再無任何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