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奉賢嘿嘿笑了兩聲,跌跌撞撞往前走,竟是自己把自己絆倒了。他也不急著爬起來,抬頭望向顧見驪,咧嘴笑道:“五、五表叔快死啦,什麼都不知道了。就算我脫了褲子往他臉上呲一泡尿,他也……嗝!”
趙奉賢臉上的笑僵在那裡,那雙醉酒的眼一點點恢復清明。一陣寒意襲來,趙奉賢一瞬間醒了酒,整個人開始發抖。
顧見驪懵了,她後知後覺地慢慢轉過脖子,看向身側,便望見一雙似笑非笑的狐狸眼。狹長的眼,眼尾微微上挑,勾勒出幾許風姿。那眼下的一滴淚痣,再添三分妖。
“吵死了……”
姬無鏡的嗓音本就偏冷,如今太久沒說話,猛地開口,聲音沙啞乾澀,陰森森的。他的聲音入耳,顧見驪感覺有一條陰冷的蛇爬過脊背。
“吧嗒”一聲,是趙奉賢額頭上的一滴冷汗掉落在地面的聲音。趙奉賢瞪圓了眼睛,一副見了鬼的表情。他趴在地上,脖子倒是僵僵伸得很長。
“五、五表叔……”
“噓……”姬無鏡緩緩抬起手,食指搭在唇前。房中只燃著一盞燈,不甚光明,姬無鏡的臉色越發顯得白。
趙奉賢便連喘氣聲都不敢再發出。
一旁的顧見驪望著姬無鏡,不由自主一併秉了聲。
姬無鏡放下手,手掌撐在床上,動作極為緩慢地撐起上半身,慢慢盤腿坐在床上,雙手隨意放在腿間。他手長腿更長,身上雪色的寢衣鬆鬆垮垮套在身上,側襟尚未繫緊,露出些胸膛來。
昏迷太久,手腳有些僵,姬無鏡這一系列動作做得很慢。看在顧見驪眼中,更像耗盡一整個夜那麼漫長。她不由自主向後挪,直到後背抵在床柱,退無可退。她望著姬無鏡的目光是驚愕慶幸的,也是膽寒畏懼的。
姬無鏡涼涼瞥向趙奉賢,他挑起眼尾,帶出一抹笑,那一滴淚痣跟著微微上挑。
他明明是在笑的,趙奉賢卻覺得毛骨悚然。
“把剛剛的話再重複一遍。”
趙奉賢一骨碌爬起來,跪爬到床前,雙手死死抓著床沿,顫聲說:“五表叔我錯了!我錯了錯了!奉賢剛剛喝醉了胡說八道!”
姬無鏡只是看著他若有似無地笑著,不氣不惱。
越是這樣,趙奉賢越是膽寒。他仰頭望著姬無鏡,整個人僵在那裡,好半天咕咚嚥了口口水。臘月底夜晚的寒風從開著的窗戶灌進來,打在趙奉賢已經被冷汗澆溼的後背,如墜冰窟。
姬無鏡懶得將話說二遍。
“五、五表叔快死啦,什麼都不知道了。就、就……”趙奉賢硬著頭皮把先前的話重複,說到一半顫顫巍巍地不敢說下去。
“繼續說。”姬無鏡懶懶瞥了他一眼,語氣聽不出喜怒。
“五、五表叔快死啦,什麼都不知道了。就算我脫了褲子往他臉上呲一泡尿,他也……”趙奉賢用全部的勇氣喊完先前的話,大哭著跪地磕頭,腦門往地上撞得咚咚咚。
“五表叔您饒了奉賢吧,奉賢再也不敢了!”
姬無鏡放在腿間的手撐著身下的床榻,上半身動作極為緩慢地微微前傾了些,開口:“還少了一個字。”
“什、什麼?”
趙奉賢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抬起頭,目光呆滯地望著姬無鏡。什麼叫還少了一個字?極度緊張的情況下,他大腦異常清醒,倒成了這輩子腦子最靈光的時候。
“五、五表叔快死啦,什麼都不知道了。就算我脫了褲子往他臉上呲一泡尿,他也……”
“嗝!”
趙奉賢在最後接了個酒嗝。
姬無鏡嘴角輕勾,挑起的眼尾堆出三分笑意,滿意地輕笑了一聲,說:“這下對了。”
姬無鏡笑了,趙奉賢卻連哭都哭不出來了,他唔嚕個嗓子,反反覆覆地喊著:“五表叔、五表叔、五表叔……”
“賢侄有句話說的不太對。”
趙奉賢哭著說:“是是是,五表叔說什麼都對……”
姬無鏡慢悠悠地開口:“比起活人,我更喜歡死人。但是最喜歡的,是被我弄死的死人。”
趙奉賢粗粗的哭聲一歇,打了個機靈。
“五表叔好模好樣的時候最喜歡死人最討厭活人,他的院子最偏僻。沒人,你喊不來人……”
——這是他上午偷偷過來時威脅顧見驪說過的話。
趙奉賢的鼻涕流得很長,他抽了一口:“五……”
姬無鏡皺眉,再看向趙奉賢的目光染上了幾分嫌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