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握著那個葫蘆站在木桶旁邊,一時有點不知所措。
還好溫吟並不是真的睡著了,察覺到終蘭的氣息,便睜開了眼。終蘭趕緊向他湊了過去,溫吟伸起胳膊來,倒沒接過葫蘆,而是就著終蘭的手,直接開啟了葫蘆塞子。葫蘆嘴向下微微一傾,裡間的水便盡數湧入了浴桶當中。
他身上衣冠還完完整整的,終蘭怎麼也沒想到這人連話都不說一句就徑自把水往裡面倒了。不過看他那神色,似乎也沒什麼太大的關係。相反,那水剛剛漫過他腿高,他便神色一緩,臉上終於漸漸地恢復出一點血色來。
一個葫蘆的水,正好裝了木桶五分之四的容量。溫吟連腦袋也一併埋進了水中,他還是剛剛終蘭進來時的那個姿勢,雙臂抱著自己的身子,閉了眼睛,安安靜靜地躺在水底。
房門半開著,月色本就昏沉,如今更是透不進來多少。況且,溫吟還把木桶特意放在了陰影之下,終蘭怔怔地凝視著眼前的景象,這人雖是浸在水中,但一身衣袍卻並不黏身。胸腔確實是在一起一伏,然而呼吸之間連一個氣泡也不帶冒的,看了實在瘮人。加之矇昧的光線之中,他整個人陷在水底,好似與水融為一體了一樣,本就白皙的肌膚越來越透,彷彿下一刻就要立馬消失在水中。
終蘭深喘了兩下氣,感覺自己的心在滴血。
這人,果然是在練什麼邪門的法術吧……
☆、催書
終蘭在浴桶旁邊守了大半夜。
四更天的時候溫吟醒過來一次,看著像是恢復得差不多了,目光清明,人也挺精神的。他甫一睜眼,便看到桶沿處扒著一隻楚楚可憐的小腦袋,淚眼汪汪地正盯著自己在瞅。
溫吟:“……”
他心裡一軟,也有點兒無奈,失笑道:“別擔心,不是什麼大事。”
誰知道他這樣一說,小姑娘眼眶邊的淚珠卻積得更旺了。終蘭一臉痛心地道:
“師兄,任何事情都是可以慢慢解決的。邪法傷身……”
溫吟:“……”
莫名就有點兒心虛是怎麼回事?
他伸了伸手,本來是想幫她抹抹眼睛,但最後還是止住了,改為輕輕揉了一下姑娘的發頂,溫聲道:“知道了。你去歇著吧,我已經好多了。”
頓了一下,又想起來補充:“師父也無事。”
終蘭垂了垂眼睛,並沒有感到什麼溫馨的情緒,目中的幽怨之意反而更重了。
溫吟:“……”
終蘭最終還是被溫吟給勸了回去。
第二天一早,松盈跟溫吟便又和沒事兒人一樣了。該打坐打坐,該掃院子掃院子。終蘭也不好多問,只拿著那把黑扇和金葉子又去找了一次溫吟。溫吟展開扇子,將六個獎禮都看了一遍,之後搖了搖頭,道:
“這些物事我都不曾聽過,大抵是他們閣中現做出來的東西。”
尚清閣這個地方,與尋常門派不大一樣。一般來說,修士求仙,內道鑄魂,外法為御。內外兩面,卻又千絲萬縷,渾然一體。而心法飄渺無形,必要假物以得。所以那些祖師爺們成門立派,往往靠的是一兵之長。參天格物以明心,從心應道而御器。如此反覆,層層突破,最終登峰造極。
然而,尚清閣偏偏與眾人不同。他們是以心法鎮山,一本《明滄訣》專注修心,講究格心造物。
其他人傍身的兵刃都是天工巧匠打造而來,唯獨尚清閣的弟子,開神海,煉識髓,仙骨成鞘,削魂為器,乃是徹徹底底由內及外之法。亦是因此,閣中上下所用之兵不拘一格,一般都是從自己神魂裡直接燒出來的,自然也就更為趁手,而且天下獨有。
《明滄訣》若能練出門道自然厲害,不過究心盡意,哪裡好學,一不小心就容易走火入魔。故而,尚清閣內不存凡夫,但總體人數也少得可憐。加之,大概是自給自足慣了,所以行事作風偏向特立獨行,做什麼事都不太喜歡假以外物。
這回群英會也是,按理,雖說是尚清閣主辦,不過十三盟中各派亦是需遣些弟子過去幫忙佈置的。奈何這個提議被閣中的一眾元老齊聲否決了,直接把所有事宜都大包大攬了過來。也就是不巧,意外出了謝渠這麼一檔子事,好死不死受難的溫誦還是松盈的徒弟,是真的很落人面子了。不然,人家也不至於要那樣鄭重其事地請早已不在門內的松盈回去給撐個場子,好不要叫別人看了笑話。
而定下的這六件獎禮,大概也是閣中大能以自己心魄新塑出來的寶器,世間再無二家。
終蘭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