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景重重喘了一口氣。
他並沒有忘記仇恨,但他已經很久沒有細細回憶他那父皇了。與妻子心意漸通,有她柔情相伴,二人一起期待孩子的降生,歡樂眷戀佔據他的思緒,讓他平和安寧,故而很久沒有細細品味他父皇帶給他的刻骨苦痛。
胸腔一股憤恚澎湃洶湧,幾欲破體而出,魏景牙關緊咬,面容扭曲一瞬。
他僵立原地片刻,才睜眼邁步,出了外書房,往郡守府西路最邊緣處而去。
刑獄之地,大青石壘成的院落異常冷硬,持刀護衛兩列並排開來,巡邏不斷,刀鞘泛著黑褐的金屬色澤,為此地增添了更多森然肅殺。
“咿呀”一聲厚重的大鐵門被推開,森森寒意逼面而來,腳步聲一下緊接一下,魏景沿著廊道走到盡頭,停在最後一個門洞前。
每一個門洞內,都是非常大的空間,這最後一個門洞內設的就是牢房。兩扇精鐵鑄成的鐵柵欄門一左一右,分隔成兩排各三間的重犯囚室。
左邊中間的一間,囚的正是孟氏和傅芸。
……
“阿沛,我的兒。”
昔日養尊處優的婦人,如今蓬頭垢面,孟氏眼角的皺紋更深了幾分,白髮更多,數日時間彷彿蒼老了十歲。她很焦躁,眉心緊緊皺起,喃喃:“也不知你弟弟如何了?”
她問的是自己的女兒,可惜並未得到回應。
傅芸愣愣的,自被關進來後一直如此,她越拒絕回憶,範恬不可置信的臉就越是反覆在眼前晃過。
範恬感情方面是稚嫩,或許還在兄長們的保護下還有些單純,但他不是傻子。當時驚變一起,他立馬就明白過來,震驚、不可置信,但忠上的本能還是讓他下一刻就拔刀上前。
假僧不多,很快就被擒拿下來,包括孟氏母女,範恬呆呆站著,悲愴的神色,他目中有淚。
這一幕定格在傅芸最後的記憶,她捂著頭緊緊閉上雙眼,“不,不要這樣這樣看著我。”
她不想面對範恬,她本來就是要死的,她當時直接往護衛的刀刃撲,可惜未果反被制住。
她終究還是瞥見他悲愴的淚。
“不,不。”
傅芸曾經以為,自己的淚已盡,在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的災厄中已流盡。但此刻,她以為早乾涸了的眼眶再次溼潤,淚如泉湧。
“哭什麼哭?!”
孟氏厲聲喝問:“你是不是又想著那個姓範的?!”
她憂心兒子安危本焦躁,見狀更是急怒交加:“你怕是早就忘了你兄弟了,一心只有那個姓範的!”
“一見那姓範的就失了心魂!若非如此,……”那姓邵的如何能避過?!
孟氏氣得不打一處來,若是當時女兒能配合,兩人一起攔截邵箐,未必就會險險擦過。
但她及時剎住了話頭,她沒忘記鐵牢外立著一列持刀守衛。
孟氏垂目,遮住眸中一抹暗光。
也不知魏景死了沒有。
她深知,安王籌謀已久計策毫無紕漏,但魏景也非等閒人物,曲陽戰局,不知如何了?
她母女失手被擒,魏景若還在,未必就是必死之局。且就算必死,她還有兒子。
她必須盡力為兒子掙取生機。
孟氏心念百轉,再次陷入思緒當中,誰料這時,卻忽然有一陣腳步聲突兀而起。
腳步聲穩健有力,一下緊接一下落在大青石鋪就地面上,回聲格外清晰,彷彿踏在人的心坎上。緊接著,就是一連串“啪啪”的膝蓋落地聲,無聲見禮。
孟氏呼吸一緊。
誰來了,呼之欲出。
她立即給了傅芸一個警告的眼神,然後,那腳步聲已停在石階上的門洞前。
孟氏慢慢回頭。
僅有幾點燈火的昏暗石牢中,一個高大英俊的男子緩緩步下,他一身黑衣,面容冷戾,森冷之意撲面而來。
“舅母看我沒死,可是很意外?”
陰冷暗啞的男音,為這個陰森森的地牢增添了更多寒意。孟氏一垂眸,再抬起卻已悲聲哭道:“不,不是的。是我辜負了殿下厚愛,我該死!”
魏景目光冷冷,無絲毫波動。
孟氏卻並未在意,她彷彿已陷入自己的悔恨當中:“我不想的,我真不想,是那安王!都是那安王拿住了阿沛,要挾我們的,說我們不從,就殺了阿沛!”
孟氏掩面痛哭,無力跌坐在地上:“傅家就剩阿沛一絲血脈了,你舅舅就剩這麼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