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氏傅芸也早就在了,一身灰色居士麻衣,也在誦經,聽得聲響才睜眼站起。
和主持大師寒暄幾句佛謁,邵箐看向孟氏母女,微笑:“舅母五娘可安?”
孟氏福了福身:“勞娘娘記掛,一切俱安。”
她的態度並無異常,有禮又不失恭敬,不遠不近,和平常一般無二。
這場合並不適宜多閒話,邵箐和孟氏也沒那麼親近,笑笑,她看向傅芸。
傅芸一直沒反應,邵箐一看,微微一愣。
傅芸正定定看向她身後,怔怔的,連她問話也沒留神。
她身後就是平城諸臣將和益州世家,黑壓壓一大片,邵箐回頭,循著傅芸視線一看。
原來是範恬。
範恬這月餘一直往返前線後方押運糧草,昨夜剛抵平城,知道訊息的人不多,身處金泉寺的傅芸自然也是。
他也引頸往這邊望過來。
傅芸觸及他的視線,卻陡然一縮,猛低下頭來。
“五娘,五娘,娘娘問你話呢?可是昨兒誦經累了?”孟氏一臉關切回頭,扶著女兒手臂時卻猛掐了一下。
這時候是能愣神的嗎?還想不想你弟弟活了?!
傅芸吃痛,忙斂神,垂眸朝邵箐福了福:“謝娘娘關懷,五娘失禮,請娘娘恕罪。”
“何罪之有?快快起罷。”
邵箐面上微笑依舊,實際心裡有些奇怪。
誦經整天跪著,身體虛的人確實吃力,這點不假。但她看傅芸卻不大像勞累過度,反似有幾分魂不守舍。
這有點不妥,這是她父親及家人的超度法會,傅竣等人都是慘死橫死,應該傷心吧?
另外,傅芸見了範恬怎一驚一乍的。
邵箐覺得傅芸精神狀態不大對頭,但她和傅芸不熟,也不知對方舊日和父兄處得如何,故而雖有些奇怪,倒沒法深究。
但因著這一絲奇怪,讓她後續多注意了傅芸幾眼。
法會正式開始之前,親屬和來賓先敬香祭拜。邵箐和孟氏傅芸是親屬,三人是第一撥。接過僧人遞過來的三柱清香,她與孟氏母女上了二級臺階,往三丈外的祭臺而去。
這當口,不管是孫氏還是王經等親衛,也不能陪同上前,眾人緊守在臺階前。
上臺階時,邵箐又看了傅芸一眼,卻見後者眼睫跳了跳,飛快往法壇左側望了一眼。
法壇上左右三方,足足坐了數百僧侶,人人微微闔目,正合十誦唱經文。
傅芸看的,是個面相憨厚的青年和尚,這和尚看著,和旁邊的同伴並無不同。
邵箐順勢瞄了眼,有些莫名。
嗯,今天傅芸的表現真很有些奇怪。表面如常的,但仔細觀察,她就像一滿張的弓,繃得緊緊的。邵箐還留意到,她手捏香捏得很緊,連指關節都微微泛白。
邵箐心裡一突,不知為何,心跳就微微加快起來。
她餘光一直沒離開過傅芸,見傅芸看罷和尚,又飛快瞥了身邊的母親一眼。
這方向,邵箐剛好把她的眼神看了個正著。
緊張。
緊張什麼呢?
“娘娘,您先請。”這時,孟氏側身一讓,請邵箐走中間。
邵箐現身處三人最左側,然她雖是晚輩,但卻是魏景之妻,走最中間是非常正常的。孟氏這動作也非常正常。
只不知為何,邵箐看著孟氏恭敬如常的面龐,忽升起一種奇異的感覺。
孟氏眼角臉頰細密的皺紋,在這一刻忽像一張蜘蛛網似的,正層層鋪展開來,似欲網住她眼前的獵物。
孟氏這張臉,和傅芸的緊張的眼神同時映入眼簾。而穿過二人,那憨厚和尚眼簾動了動,似乎要望著這邊看來。
電光火石間,一種奇怪的直覺,曾幾次在生死邊緣掙扎過的危險直覺。
邵箐忽把香往孟氏身上一擲,陡然高喊:“王經!!”
她同時往臺階方向急退。
然就在此際,眼前孟氏已倏地抬起眼簾,一雙渾濁的眸子厲光驟放,她猛探手,狠狠向邵箐抓來。
“誰敢?!”
耳邊爆出王經一聲厲喝,刷刷刷的拔刀聲中,大殿瞬息譁然,邵箐似乎還聽到遠遠傳來韓熙一聲怒吼:“賤婢爾敢?!”
只是不論是王經等親衛,還是這疑似的韓熙,都遠水救不了近火。孟氏距邵箐太近了,兩者之間僅僅相隔一臂,她短促高喊一聲,對方已一撲,一雙乾枯瘦削的手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