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明所述一句不漏,鹽庫可能會有的那一絲風險也清楚明白。
內室寂靜了幾息,魏景低啞的聲音響起。
“可。”
……
這一刻,邵箐不知自己是喜是悲,大鬆一口氣後,她身軀晃了晃,忙一把抓緊帳幔。
涼風從敞開的隔扇門灌進來,臉上有種冰冰涼的感覺,她伸手抹了抹,原來是淚。
決定一旦下了, 後續的操作並不難。
顏明所述的蛙類確實常見, 西南田間地頭有,關鍵是藥粉及其調配手法。
顏明馬不停蹄, 將其調配成一種汁液。邵箐看過,汁液呈乳白色,無絲毫異味。
此時已入夜。
青翟衛轉戰平陶鹽驛。
高陵的鹽船明日離開平陶, 趁著夜色把一艙毒鹽換了下來, 至於新鹽,只能先從旁邊的鹽船挪過來用著。
毒鹽交給顏明設法銷燬,至於隔壁少了鹽的鹽船, 只好先設個法子絆住,再讓莊延儘快從外購鹽運回補上。
密鑼緊鼓的一個晝夜,人人神經繃緊,天亮前, 堪堪將諸事辦妥。
……
黑黝黝的天際泛起魚肚白,天光漸現,沉寂一夜的平陶城甦醒, 食市開張,行人不絕, 鹽驛大碼頭停泊的新舊鹽船也陸續揚帆起航。
平陶城西郊的一處江邊丘頂,有二人無聲立於其上, 看高陵鹽船自東邊駛來,在眼前順著河道拐了一個大彎,往西北而去。
魏景一身黑衣負手而立, 墨色寬袖在江風中獵獵而飛。
邵箐側頭看他。
魏景早恢復如常,江風中他紋絲不動,寬額挺鼻的側臉英俊依舊,邵箐卻有一種他一夜之間瘦削了的錯覺。
她喃喃道:“對不起。”
邵箐並沒有絲毫後悔自己的行為,若真鑄成大錯,恐她會對當初二人的互相救贖心生愧悔。
但此時此刻看他,她心底卻酸酸澀澀的難受極了。
她同樣感到內疚。
她最知道他的入髓苦痛,她最知道他的仇深似海,連旁觀的她都覺得傷痛難忍,更何況是身處其中的他。
邵箐不後悔自己昨日行為,但卻為自己阻止了已這般傷痕累累的伴侶感到內疚,覺得很對不住他。
她低頭:“對不起。”
“阿箐,這與你何干?”
對於她的致歉,魏景蹙了蹙眉,他轉過身來,將她擁住為她擋去江風。
他微涼的唇貼著她的額際:“決定都是我下的,與你何干?”
“不許再說對不起。”我們之間不需要。
暖熱的身軀擁在懷中,熟悉的溫度熨帖著他冰冰涼的心,魏景雙臂收緊,閉了閉眼,臉上方現出一絲脆弱來。
“阿箐,我覺得我對不起我的母后皇兄,也對不起我的嫂嫂侄兒。”他低低道。
兩難的決定一下,親眼目睹鹽船起航,他心中某個位置如釋重負。
但隨之而來的,卻是一種深沉的愧疚,讓他片刻無法安寧。
他違背的自己誓言,沒有盡全力為母兄嫂侄復仇,他對不起他的慈母,對不起他的胞兄,也對不起他可憐的侄兒嫂嫂。
這種情感如同海潮,鋪天蓋地而來,壓得他喘不過氣來,唯有在妻子身邊,他才能表露傾吐。
魏景劍眉深深蹙起,英挺的面上現出痛苦、掙扎之色,深切且濃重。
邵箐抱緊他:“會成功的!”
她心臟無法抑制地泛起痛意,擰著疼,難受極了。她啞聲道:“會成功的。你母后皇兄嫂嫂侄兒在天之靈,想必也更願意看見你這般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