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底碧沉沉的沒有光亮,段暄凝氣為光,在指尖上點亮了一簇光芒,只見海水波盪,四周冰屑亂舞,撞擊脆響,他調集渾身真氣,氣浪大綻,登時將周圍的冰塊化為齏粉。
過不多時,他已熟悉水下環境,當下在水下翩翩而遊,不斷以氣浪擊碎迎面而來的碎冰,越往海底潛游,便越是寒冷異常,只有為數不多的魚類存活。
他向下遊了許久,忽見前方不遠處彩光炫舞,無數道繽紛絢爛的光輝四溢漫舞,照得森冷黑暗的湖底瑰麗奇幻,炫目已極。
饒是段暄素來喜怒不形於色,見狀也不禁面現驚怔之意,渾不料海底竟有如此壯麗的世界。
前方霞光萬道,瑰奇無倫,赫然有一座海底宮殿昂然屹立,水聲嘩嘩,衝蕩不絕,但那宮殿周圍彷彿籠罩著一層幽幽的光暈,將洶湧的海水隔絕在外。
相傳滄海之淵有鮫人居住,宮宇華美,不遜人間。但他一向以為那不過是故老傳說,此刻親眼得見,心下震撼難以言表,呆了一瞬,邁步而入。
宮內明珠高懸,照得四下皆亮。
眾多鮫人往來翕忽,果然如傳聞中一般,人身魚尾,頭髮長可及膝,隨著鮫人的遊動飄舞不已。
他仗著神鬼難測的輕功,接連閃身躲過數個巡邏的鮫人,逶迤來至宮殿深處。
前方人煙寂寥,只聞點滴水聲,宛如鐘鳴。
一座潔白的海石臺上,別無他物,只種著一株長約二尺的碧草,其上微染一點胭脂色,弱不可依,搖曳生姿。
他沉吟片刻,悄步上前,正欲伸手摘那株弱不禁風的芳草,身後忽然傳來一個怯生生的聲音:“喂,你若一拔,浮生若夢草便死啦。”
他不提防此處竟然有人,猝不及防,回頭望去,眼簾中闖入生平見過的最清澈的一雙眼。
那是一個嬌怯怯的鮫人少女,瞧年紀不過十六七歲,魚尾擺舞,嬌靨欲暈,秋水般的明眸瞬也不瞬地凝望著他,好奇、疑惑、喜悅……諸般神色從她眼中一閃而過,雙眸淡藍如滄海。
段暄呆了一呆,好半晌才想起自己應有的風儀,拱手歉然道:“抱歉,是我唐突了,我不拔便是。在下姓段,單名一個‘暄’字,不敢請問姑娘芳名?”
斑駁華豔的珊瑚叢在她身後往來飛舞,絢爛如他幼年曾見過的萬千煙火,莫名地勾起一些曾掩埋在他記憶深處的往事。
那少女就在這樣的煙火中微笑著答道:“我叫晚。”
初識晚的時候,段暄只道她是一個普通的鮫人少女。
這少女直截了當地靠近他身側,伸手摸了摸他的臉龐,那雙夢境也似的幽藍雙眸裡閃爍著歡悅和不可置信之色:“你……你是人?”
素來沉穩的崑崙弟子怔了半晌:“姑娘,你……”
她卻不曾察覺他的遲疑,纖手在他臉上摩挲著,片刻後才戀戀不捨地放了下來:“曾經有一次,我偷偷浮上海面,想去看人世間的風景,可是海上只有海鷗迴翔,漁船往來,我能聽到船上之人高聲放歌的聲音,卻看不到他們。”
他沉吟道:“姑娘之前從來沒有見過人類?”
她乖乖地一點頭,語氣裡帶著無限惆悵:“人間的天空那麼藍,只需要一隅,就能化為整個滄海,人間的白雲比族裡最珍稀的鮫綃還要白,那麼無憂無慮地在長空中延伸出去。”
段暄聽她言下似對人間嚮往不已,終於微微一笑:“姑娘,我從人間來,也不曾想到鮫人的世界,竟然這麼瑰麗奇幻,恍如夢境。”
她一呆之下,嫣然而笑:“啊是了,你也是第一次來咱們人魚宮。宮裡還有許多好玩的事情,我帶你去瞧瞧。”
段暄失笑道:“姑娘如此輕易地便相信我,難道不怕我是壞人麼?”
晚的眸子晶亮如星,流瀉出親切柔和之色:“倘若你是壞人,怎麼會聽我的話,不去摘浮生若夢草呢?”說著拉起他的手,臉上笑盈盈的:“走罷。”
段暄自幼受到儒家的禮法教誨,謹守男女之別,不曾稍越鴻溝。此刻見她初次見面,便一片爛漫地牽著自己的手,心知於禮不合,但不知何以,一時竟不忍拒絕,鬼使神差般隨著她踏上一條珊瑚小路。
兩畔輕紗飄舞,夜明珠、海淚石、風嘯貝等堆積一旁,五彩繽紛,俯拾即是。
有些他曾在古書上見過,有些卻是從所未聞,見路旁一枚海螺生得奇形怪狀,好奇地拾了起來。
晚嫣然笑道:“這是相思螺,雙方若是各執一個,即便你在天山崑崙,我在滄海之淵,也能互相聽到對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