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素來雅淡如粼粼湖水之間一朵將開未開的蓮,此刻口稱“本座”,揚眉之際不怒自威,沐嫣遙遙瞧著,才恍惚覺得,他畢竟是北辰少年得意的掌門。
沈昀道:“諸位所言,都不無道理,嶽師弟你們既然是北辰弟子,遵守老掌門派下來的門規,自是應有之義,但日月尚有更迭,門規又豈能始終拘泥不化?若本座堅持要眾弟子恪守清規,似乎也有不妥。”
掌門人用實力證明什麼叫四兩撥千斤,幾句看似閒閒的話語,撥轉三耆宿的話頭,熄卻眾弟子的不平之氣,還無意似的引出嶽小紅的話來。
嶽小紅果然上鉤,順著他的話頭道:“掌門師兄,三位長老,我等學藝於北辰派,此恩決計不敢忘懷,但我們畢竟還年輕,很有個想到江湖上去闖一闖的心,還望你們大度成全。”
這話一說出來,殿中響應之聲此起彼伏。
沐嫣放心地嘆了口氣,心裡明白,沈公子武藝驚人,這斗轉星移的功夫,用得不俗,北辰解散近在眼前,小皇帝終於去了件大心事。
因眾弟子自請離派去闖蕩江湖,沈昀打疊起精神搖動舌蓮,將三位長老的不滿化解了開來,哄得三個老兒高興,請他們仍居舊處,接著眾弟子紛紛辭別,盡都散去,直忙亂了幾日的時光。
他既忙著,沐嫣不便去纏著他,每日只和那呆萌的小弟子一塊兒在天鏡山遊玩,倒也悠閒自在。
這日夜深人靜時,她躺在枕頭上,睡意正朦朧,眼前人影一晃,床頭前悄無聲息地站了個人。
她一驚坐起:“誰?”
那人“哼”了一聲,說道:“怎麼,沐姑娘不認得我麼?”語音嬌媚如黃鸝清囀,沐嫣聽得清楚,訝道:“是……是琉璃?”
琉璃不答,緩緩在她身畔坐了下來,月光斜斜映入窗扉,照得她臉上忽明忽暗,陰晴不定。
自從知道沈昀對自己的情意後,沐嫣便對她頗為抱歉,此刻見她神色有些古怪,想起沈昀對她冷淡之極,更覺歉然,柔聲道:“琉璃,你怎麼了?”
琉璃的目光在月光折射下,散發出幽幽的冷光:“沈師兄如此待你,你心裡可歡喜?”
沐嫣臉上一熱,囁嚅道:“這……這……”暗想,我自然是歡喜得快爆炸開來,但當著你的面,似乎不大好表露出這心思來。
琉璃淒涼一笑,低聲道:“我爹是叱吒江湖的北辰掌門,我是他唯一的女兒,一直被父母視為掌上明珠,從小爹孃便教我最上乘的武功,又請了名家來教我琴棋書畫。在偌大的天鏡山上,我便如一個小公主一般,其他人都把我捧成了群星中的月亮。”
沐嫣不料她竟和自己說起體己話來,一時不知如何答言,乾笑道:“那你小時候,可比我過得好多啦。”
琉璃悽然搖了搖頭:“那時候啊,我只覺得自己十分的了不起,世上的其他人,都不過是灰塵泥土,連和我說一句話,也是抬舉了他們,直到……直到那日,爹爹下山去,帶了個孩子回來,那時天鏡山正下著雪,那孩子一身白衣,靜靜地從積雪之上走了過來,我瞧著他的模樣,只覺得世上怎麼會有這樣好看的人,不由得看得呆了。
我如同對別人一樣,命令他來陪我玩耍,但他神色清冷,並不理會我,我大發脾氣,可爹爹對那孩子十分寵愛,居然申斥了我一頓,讓我以後對他客客氣氣的,我從此再也不敢欺負他啦。我爹收他為徒,每日不畏辛勞,親自教他武功。
我本來對他很不服氣,可他實在是聰慧得厲害,一開始完全不會半點武功,但兩個月之後,我便已不是他的對手,而三年後,他已然技壓同門。
他年紀雖輕,但所有人看他的眼光之中,已不自禁地增添了敬畏之意,那一年天鏡較藝,他不出所料地奪了魁,立在天台上,接受著眾人如潮的恭賀。
山風吹拂,飄舞起他的白衣,一張臉如同玉雕而成,美得難以言說,但卻沒半點表情,彷彿正獨自面臨著浩瀚的星河,說不出的寂寥。
我站在臺下,怔怔地凝視著他,便是從那一刻起,我明白了自己對他的心意,但我自幼驕傲慣了,他對我極少言笑,我自不肯曲意逢迎,所以這番心意,他一直不知道。”
沐嫣聽得連連搖頭,道:“你忒也傻了,懷照那等性子,若不同他說,他又怎會先行來俯就你?”話音未落,驀地想起若非沈昀對自己傾訴心思,只怕自己至今仍躲著他,不由得老臉一紅,大為慚愧。
琉璃幽幽地道:“不,那時你走了後,我對沈師兄說了我的心意,可他說,從來只當我是師妹,與別的師妹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