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風。
夏夜的風該是清爽的,靳言卻縮了縮胳膊,向旁邊瞥去一眼,轉來隨手按下車窗。
她的一眾感官似乎消失了。與她沉淪的,僅有苦酒涼風……
僅有他們信誓旦旦地作證,證明她過往憧憬過光亮過或頹靡過灰敗過的歷程,都是真的。
“大小姐。”大龍望著她,吸入的苦與澀似乎蔓延上頭似的,激得鼻腔發酸。
靳言抬舉的動作頓了頓,猛灌一口,發聲時,腔調浸滿酒液的晦澀:“我還沒去過酒吧,那是什麼樣子的?”
完全沒料到她會問這個,大龍愣在那,直到聽她說到下文:“帶我去看看。”她說得平淡而不失堅定。
第一意識要出口回絕:“大小姐,再等等吧,等您、”醒醒酒。
“我不是來找你商量。”不給人拒絕的時機,再灌一口,將擠壓變形的易拉罐丟到擋風玻璃前,面頰染紅的女孩伸手按了按額角,冷冷開口:“不去下車。”
酒吧那種魚龍混雜的深潭,同她去不應該,放任她獨自去更不行。大龍打定主意,向上提提拴在手裡的袋子,“等我先回去送飯可以嗎,很快。”
纖手又起開一罐,靳言半闔著眼,仰頭吞了幾大口,栽回原處,答得漫不經心:“一言為定,你別妄想別的,告訴靳川也沒用。”五指攏起,被捧在素淨掌心的易拉罐驟然扁平。
看著對面的女孩在酒液湧出的那一剎那躬身撲去噙住,看她那迷濛的眼低垂的背頹相盡顯,與那些沉迷酒色的人並無差別,大龍急著抽出手,拿捏著力道將罐子奪過,急著向她保證:“等我十分鐘,最晚十分鐘。”
靳言甩下腕上的表,淡淡瞥一眼,“我最恨別人騙我。”
大龍重新提起袋子,開門下車,咬咬牙,顧不得腿上的傷,一路飛奔,在二樓病房外將手上東西塞給門口一受輕傷的兄弟,來不及解釋往回趕。
車門開合,距約定倒計時四十幾秒。
靳言按住手剎制止他的動作,等旁邊的人將氣喘勻悠閒鬆手。
·
汽車起步平穩緩和,架不住副駕那位連聲催促“快點”。
繞彎路為躲紅燈或避監控,以最大限度的提速駛入那處彰顯繁華與喧鬧的娛樂街區。
不過華燈初上,屬於深夜的恣妄還未登臺唱主角,狹窄的雙行道,密實的店鋪門面,稀疏的人車往來……
緩緩駛來的車中,女孩手肘撐在窗沿,沉重的眼簾撐著,全然忍受那些其意不明的絢爛闖入。
車未走遠,就近處停靠在路肩——這條路,車都是亂停的,因為交警執勤與享樂人生恰好互不干擾。
從這一點來看,黑與白倒是分明得可笑。
車子停下。靳言掠一眼窗外的“酒吧”字樣,先行推門下車。
因著一路湧入車窗是冷風陣陣,甫一下車,感受到沉悶的熱與嬌柔的風,昏沉反而捲土重來湧上了頭。
跟上來的大龍瞧出她不對,伸手,謹慎地虛扶她的手臂,“大小姐,要不我們回去吧。”
靳言掙開他,定定神,收斂倦意,腳下踏出的步子極穩。
大龍只得跟在她身側。
“哪個是咱家的,我想找個安靜的地方。”
他這一偏頭,正見這姑娘不耐地擰起眉頭。打心裡抗拒,非要來逞強……腦海裡轉過這句話,無聲嘆息,轉而,想到別的,大小姐、不會是在找寂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