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無瞭解的半妖奈落,並不明白這樣的情緒該被稱作什麼。
他只能倚著木格子窗,看著神無手中的鏡子。
——如果從人類的角度來看,那應該是被稱之為“嚮往”的東西。
神無的鏡中傳來神樂的聲音。
“啊,啊,奈落他又掉在浴桶裡了,我去去就來。聽神無說,他摔得肋骨骨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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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子的另外一邊。
蓮沼看著神樂再一次飛也似地逃離現場,說:“神樂總是讓奈落摔死在浴桶裡,不太好吧?那一位神秘莫測的人見城主,形象已經快要被破壞盡了。”
“能讓主上如此關切,是人見城主的榮幸。”
“言外之意,是我沒有關切你嗎?長谷部君。”
侍奉於一旁的青年立刻低下了頭,以滿盛歉意的聲音答道:“主上十分關切我等,並不敢有所非言。”
看著長谷部謹慎恭敬的模樣,蓮沼不由想到了神樂對奈落的態度。同為部下,長谷部可以如此忠心,而神樂卻在嚮往著自由。她問:“長谷部,你有沒有思考過‘自由’之類的東西?”
“自由?”長谷部微愣,他抬起頭,問道:“我現在就是自由的。”
“受制於我,聽命於我;為人下臣,無論如何都不算是‘自由’吧。”蓮沼翻過了一頁經書。
“這……”長谷部蹙眉思索:“我從來沒有想過,諸如‘離開主上’一類的事情。”
“哦?從來沒有考慮過離開主人嗎?”蓮沼反問。
“是的。我是為服侍主公而降誕於此世的刀,我存在的意義即是被您使用。為了追逐所謂‘自由’而生出逆反之心,是絕對不容許存在的事情。我會一直替主上效命,直到折斷的那一刻。”
想到壓切長谷部曾被織田信長轉贈他人,蓮沼對長谷部的態度便略軟了些。他現在如此謹小慎微、聽從主命,為的便是不會被再一次拋棄,可以一直守在主人的身側吧?
“那你應該慶幸,我是妖。”蓮沼慢悠悠地說:“如果是普通人類,恐怕過不了幾十年,你便不能再為其效命。你的前主公辭世之時也作詩說‘人間五十年,去事恍如夢幻;天下之內,豈有長生不滅者。’妖怪則不同,數百、數千年的壽數也不算長。”
——那麼,長谷部便可一直守護在主人的身側。
有感於她的話,長谷部的面容上有了微微的笑意。
“是的,能遇到您,實在是幸事。”
長谷部平日裡總保持著謹慎理性的模樣,但此刻他的笑容卻很是真實溫和,彷彿破開冬日寒雪的暖陽。
“喲,還蠻帥的嘛。”蓮沼學著神樂的語氣揶揄了一句。
“……”長谷部立刻不知所措地收起了笑容。
“不用那麼緊張。”蓮沼勾著他的領口,將他拖到了自己的面前。
“主上……”長谷部的神色愈發複雜,耳根紅了一片。
“你在想什麼啊?”蓮沼鬆開了他的領口:“只是讓你坐近點罷了。長谷部可真是……”
“……”長谷部放在膝上的手緊緊握成了拳。
又是這樣。
每一回都這樣若有若無地戲弄著他。
也許主上享受著這樣的樂趣吧。
眼前的女人還在狀似無所謂地、假正經地翻著指尖的書頁,但她冷淡的眉目裡,藏著唯有長谷部能看出的笑意。這位本應遙不可及、高貴渺遠的殿下,此刻近在咫尺,並且正因為他尷尬而拙劣的姿態在暗自悄笑著。
蓮沼看著長谷部複雜的面色,詢問道:“怎麼了?面色如此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