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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頁

他修長的手指空蕩蕩地懸於空中,舉著散了一半的數珠。紅色的四天玉落在他白皙的手背上,彷彿雪地裡的一點紅豆,綴著房線的蜻蜓結在風裡一搖一晃。

蓮入回過神來,望向身旁,卻發現那雪發的女子已經走遠了。她纖麗的背影,彷彿已經與茫然蓬蓬的漫天大雪融在了一處,隨時都會就此消匿。

蓮入捻著斷了的念珠,只覺得喉間一啞。

一時之間,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便喊道:“小摘,快去備車。我想去晴明家看看,他有沒有召來大天狗。新歲之前如果都見不到大天狗,他怕是要離開京師,回非洲去了。”

這樣喊完,蓮入回頭一望,果然,蓮沼明音的身影已經不見了。

只可惜,晴明還是沒能召來大天狗。不等新歲至,京中便是一片天翻地覆的變化。

法皇未能熬過嚴嚴寒冬,倉促薨逝。新剃垂簾的新法皇卻不再寵愛佐竹氏,而是扶持了武田氏的人作為近臣。佐竹氏是武家,與同樣武家出身的武田家是數輩的宿敵。一起一落間,武田與佐竹便藉著法皇的名號兵刃交戈。

佐竹氏雖然是武士之家,卻酷愛模仿公卿貴族風範。歷經數朝,佐竹氏早就不復昔日武士之家的彪悍。戰爭一起,便一路敗退出了京師。佐竹一家,連同那位曾經名滿京城的稻松殿,一同消失於京中。

等到明音再度回到山腰的小屋之時,卻發現那兒早就空無一人。

於是,她便四處打聽著。

“可有人見過稻松殿?”

“稻松殿去了哪兒呢?”

一路奔徙於皚皚荒原,跋涉過雪夜與寒冬,蓮沼明音終於站在了西海邊。

身著黑色法衣、頭戴斗笠的僧人,牽著一匹馬,穿過草葦間的小徑,朝前走去。小摘跟在他的身後,捧著一柄黑身紅鐔的太刀。

“稻松殿。”明音喊他:“你要去往何處?”

“……你不用再跟來了。”蓮入法師沒有回頭。

“稻松殿!同我一起回去吧?你愛天下眾人,也當愛我呀。”明音說。

“你回去吧。”蓮入法師說。

明音沒有回去,而是跟著蓮入朝前走去。越近彥島,四周越是荒蕪。海上漂泊著無數破敗戰船,四下村舍荒廢無人。蓮入摘下斗笠,取出舊日的戰鎧披在身上,從小摘手中接過太刀,踩著腳蹬上了馬。

看著他身披盔甲、手持太刀的模樣,明音便想到了小摘說的話。

“殿皈依佛宗前,卻是很有趣的。殿從前號稱京中第一貴公子,持太刀跳青海波舞的風姿,讓無數人傾倒。不過,殿現在已折刀不用了。”

她心頭惶惶的,便再次喊道:“稻松殿,你要去往何處?”

蓮入法師不回答,只是一引手中紅繩,與僕從小摘一齊策馬朝前奔去。

彥島的海岸上,已是一片人聲喧騰,兵戈交接之聲亦不絕於耳。下沉的戰船隨波逐流,破空的羽箭釘滿了船柱。原本碧藍色的海水,早已被鮮血染為一片渾濁。天邊的一道烏金殘陽,在海面上映出殘存破碎的金芒。

蓮入的兄長佐竹基實馭著戰馬,手握太刀,面頰上染滿了凌亂的血跡。他的奶兄佐竹知宗說:“殿,不如先從彥島撤走吧。”

基實搖頭,說:“若是義實還在,也不至於淪落至如此境地。”

佐竹知宗苦笑不已,也知道這是基實隨口一說罷了——雖然稻松殿驚才絕豔,但僅靠稻松殿,也救不回這衰頹的局面。

就在這時,一串馬蹄聲朝著幾人迫近。基實詫異地抬起頭,卻聽見一聲清朗的呼喊:“兄長,是義實來遲了。”

那年輕人策馬直入敵陣,於他手中揮動的太刀,凜然生悍。隨著奔襲的馬蹄,無數武士於他的面前倒下,飛濺的鮮血染滿了盔甲的下襬。他一緊引繩,使得戰馬將雙蹄揚起,手中太刀迎著流矢而去,竟將一枚羽箭一分為二。他深紅色的鎧甲折著西沉的夕光,猶如鮮血浸潤。

基實的視線落在他盔甲下的法衣上,竟然掩面痛哭起來。

“生不逢時呀,生不逢時。”基實哭訴道:“竟要剃度了的弟弟為我上陣殺敵。”

彥島的夕陽漸漸沉入了地平線,戰鬥漸歇。蓮入法師站在噼啪的火堆旁,低頌佛號。他一手握著染滿血跡的太刀,一手捻著修補好的念珠,喃喃的低語聲,消散於夜空之中。

許久後,他對基實說:“我這便要走了。”

基實明白大勢已去,便對他說:“以後我等便只能屈居於彥島,以期東山再起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