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被騙了嗎?還是真的呢?”他喃喃問著自己,“是真的嗎?”
頓了頓,他自己回答了自己:“啊,這是真的啊。”
雖然聲音帶著衰頹的絕望,但他卻“哈哈哈”地笑了起來。
還能是誰做的呢?這必然是一期一振做的好事了。
那曾經口口聲聲說著“絕不會暗墮”、堅持著自我的男人,最終卻走上了與他相同的歸路,將歷史徹底地改變了。
在這種時刻,三日月宗近的心底竟有了一種又酸又痛的奇怪觸感——這是他從來不曾有過的感覺——像是後悔與痛苦交雜著,一點點腐蝕了他的內心,讓他幾乎生出了瘋狂的錯覺。
如果從一開始,就像一期一振那樣真心對待她,也許一切就會有所不同了。
她也會對自己真心以待吧?
她也不會懼怕敬畏著自己吧?
她也不會逃跑、反抗、變成另外一種人格吧?
那一天“兩人相守”的誓言,就可以實現了吧……?
一種瘋狂的衝動忽然從他的心底萌發了。
既然一期一振改變了主君的命運,那他也可以將命運扭轉回原處。只要找到她,再將她領回相遇的……
一切便可以重來了。
三日月宗近並不是個膽怯之人。一旦有了這樣的想法,他就想要付諸實踐。他做好了準備,便透過時空的甬道回到過去,尋找主君的蹤跡。
從主君死去的元祿十三年開始尋找起——
那個與謝鄉下的荒僻村落,便是一切愛憎開始的地方。
然而,無論三日月搜尋了多少遍,這個村子裡都沒有主君的存在。問起村人,是否有一個叫做“與謝屋定”的姑娘,所有人都回答得似是而非,支支吾吾又不肯多言。
不知第幾個黑夜裡,三日月宗近孤身站在他鄉異土上,安靜地凝視著村落與屋宇。屬於這個時代的風將他的紺色衣袖鼓滿,他與一切熱鬧喧囂都無關。田壟上經過年輕的男女,嬉鬧著、追打著,活潑的愛語灌滿了耳際,而他只是一個不屬於此地的來客。
主君似乎是活著,又好像是死了,更可能是離開了。
於是,他只能將年份再前推一年,回到元祿十二年。接著,便是十一年。反反覆覆地尋覓,令三日月宗近終於得到了一分線索——年輕的主君似乎是從這個村子裡逃走了,去了京都。
搜尋的地區便擴大到了更廣闊的京畿地區。
京都的春日多雨水,細細密密,如情人的眼淚。三日月披著斗篷,獨自穿行過亮著陸奧紙燈的長巷,屋簷下的一整溜燈籠亮著暈開的紅色,勾勒出他身影輪廓。
他步伐匆匆,鞋履踏過地上的水窪,飛濺起破碎的水珠。
有異樣的響動從身後傳來,三日月知道,是那些追蹤他的敵人——那些檢非違使——又來討伐他了。於是,他將手放到了刀柄上。
原本白皙修長的五指,已纏上了黑色的煙氣,如黃泉比良坂的焰火。
小巷之中,響起一陣金鐵交擊之聲與砍殺的聲響。很快,戰局便平息了,唯有斗篷染著黑血的高挑藍髮男子,行色匆匆地冒雨繼續向前。
他踏過的地面,留下了腐蝕的痕跡。風吹起他的斗篷,露出他清俊依稀的容顏。深藍色的眼眸中懸著彎月,如晴朗的夜空。
小巷之外,是熱鬧的市場,人來人往。即使是雨天,依舊有撐著傘的客人匆匆往來。那些或大或小的紅色傘面,旋在落下的雨幕中,便如一場盛大的演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