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眼睛合上。”他又如是說了一次,“別看。”
也不知他的力氣有多大,竟叫那斧子一點兒都落不下來。他與那大漢的手臂壓低又抬高,進了一寸、又退回半分,竟是誰也佔不得上風。
僵持間,伴著噗嗤一聲細響,蘭池手裡細細的簪尖兒便直直扎進了那大漢的胸膛裡。手背一熱,蘭池只覺得似乎有什麼軟熱的水滴飛濺了上來。
“狗孃養的玩意兒!”大漢發出一聲痛嚎,胡亂揮起斧子來。
陸麒陽用巧勁利落錯開大漢手肘,又以手刀乾脆一擊;咔擦一聲脆響,那大漢的手臂便綿軟垂了下來。
大漢愈發瘋狂地低嚎起來,只是他雖乾嚎得起勁兒,手卻握不住東西了,只得讓那染了血的斧頭歪歪斜斜地落在腳邊。
“陸麒陽……”
沈蘭池的一顆心幾乎要跳出嗓子眼。
“一會兒再說。”陸麒陽並無慌亂,聲音極是從容。他自蘭池手中取過那柄髮簪,沉聲道,“你簪尖朝上,但凡是有眼力的仵作,都能猜出這是女子所刺。你讓開些,我再補些傷口。”
說罷,他半跪下來,小臂微動,將簪子反反覆覆刺入大漢的胸腹,動作極是利落,未有絲毫猶豫耽擱,像是已將此事練了千百遍一般熟悉。
藉著剛爬上樹梢的半點月色,沈蘭池擯著呼吸,注視著他的面容。
她發現,陸麒陽的面色極冷。
就像是……
就像是她嫁給陸兆業那一夜他的模樣。
那時,他帶著一隊輕騎,與陸兆業在東宮外對峙,他的表情便如此刻一般沉得可怕。
作者有話要說:
陸麒陽:老虎不發威你還真以為我是hello kitty?
夜巡歸家
阮府之中,一片寂靜。
陸麒陽伸手,探了探大漢脈息,見他已死,便伸手到他衣領中摸索。略一搜尋後,他從大漢內袋中掏出一封被血跡濡溼的信來,疊了起來。
蘭池一直在旁,聞言不由驚道:“這是什麼?”
“偽造的書信。”陸麒陽將那疊為一小頁的信放入袖中,口中低聲道,“仿的是二皇子的手跡,致信江北流亡的匪寇一眾。這封信若是讓人看到了,那二殿下定然會極困擾。”
蘭池心底微怔。
若是這封信真是仿的陸子響筆跡,那便是有人想把流盜案的髒水潑到陸子響身上。如此做法,能得益者,在這楚國內也不過一人——太子陸兆業。至於是誰動手……
不知為何,蘭池的呼吸陡然快了起來。
在她胡思亂想間,陸麒陽已進了阮家廳室。他走了一圈後,復又出來,撿起地上淌血的斧子,丟入院中一口枯井,道:“河間王也在此處,只不過醉得不輕。按照河間王的酒量,怕是明早醒來,就不會記得今夜所發生之事了。此地不宜久留,我們先走吧。”
蘭池回望一眼暈倒在地的阮碧秋,這才扯上腿軟不已、說不出話來的碧玉,跟著陸麒陽匆匆朝外走去。
事已至此,想必阮家會明白該如何做方能得益。
夜色已深,街巷裡並無旁人。兩人匆匆行至河岸邊。只見地上落了一柄不知誰遺漏的紙燈,微曳的昏黃光影照得一側水波粼粼生光。幾隻趨光飛蟲直繞著燈紗而舞,不知疲倦。
“你怎麼來了?”沈蘭池平復了心緒,立刻焦急地說道,“你知不知道剛才有多危險!若是你出了事,又該怎麼辦……”
聞言,陸麒陽的面色忽而一沉。
“你也知道方才的阮家極是危險?”他用手抓住蘭池的肩膀,手指險些扣進她的肌膚裡去,“如果我不曾來,你怕是就要死在那歹人的斧下了!”
蘭池失語。
“我……”她微垂了眼簾,聽著耳旁淙淙水聲,低聲道,“我死了,一點兒都不要緊,可是你……”
她已經死過一回了,再死一次也無妨;可是陸麒陽不能死,更不能是為她而死。
“哪兒來的傻子?”他冷哼一聲,道,“我去阮家,是在追查流盜一事。我有功夫傍身,別說只有剛才那一個人,便是再來十個八個,也能全身而退。你可以麼?沈二小姐。”
“那流盜案不是由阮迎和河間王在查嗎?都說是江北流寇一路北上,入了京來,膽大包天犯下此案……”蘭池想到這兩天打聽到的訊息,說。
“若是真有那麼簡單,那便好了。”陸麒陽淺淺一嘆,道,“那行兇者在之前可還與你說了什麼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