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父不仁,堂兄弟不親, 還欲處處加害於他。那段日子,對阿延而言, 定然很是磨難吧。
幾位老大臣說罷,便滿面深色地退了下去。李延棠久久坐在書案後, 並不言語。江月心瞧著他,說道:“原來這人上人的帝位,也不是這麼好坐的。”
李延棠的手微微攥緊了。他淡淡地笑道:“是啊,坐的越高,瞧著的人便越多。似這般的風風雨雨, 日後恐怕還會更多。”
說罷,他想起身。可連日的陰潮天氣,叫他的雙膝痛得不能自已。當是時, 他竟不由膝蓋一彎,人便曲了下去,只能堪堪扶著一旁的桌案,才不至於摔倒在地。
“阿延!”江月心微驚,連忙過去扶住他。想到李延棠方才頻頻蹙眉,不由問道,“你到底是哪兒疼?我瞧著你這腿,似乎有些問題……”
說到“腿”,她又想起淮南王曾說李延棠是個“瘸子”。那時聽起來像是無稽之談的話,此時聽起,卻令她的心陡然如潑了盆涼水似的。
“阿延,你的、你的腿……”她的聲音有些哆嗦,“是怎麼了?”
“小毛病,習慣了。”李延棠見她發覺了,沒法再瞞,便照實道,“不過是雨天難以行路罷了,熬熬就過去了。比起你在戰場上受的傷,這可是輕多了。”
江月心有些焦急。
這又豈會是“小毛病”?明明是個大毛病了。
李延棠扶著桌案站起來,衣衫遮蓋著行路之姿,看起來未有異常,但江月心卻能瞧出他眼底是有一分痛楚的。她心底一急,道:“我去喊太醫!”
“……去吧。”李延棠也不阻礙她。
未多久,楊醫正便拎著藥箱匆匆冒雨而來。他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顯然早知道李延棠的腿腳有些毛病,雨天走路會不大利索。
“陛下須得比照著老樣子煮了藥方,少動彈,最好便是留在宮中歇息。”楊醫正瞧的仔細,認認真真道,“陛下的病根子種的太久,調養起來實屬不易。”
李延棠坐靠在床榻上,半垂的床帷晃悠悠的。他低垂著眼簾,耳邊幾縷細細的烏髮落下來,被風吹得一曳一曳,面上似鍍了一層外頭的清輝。
若是這樣好端端地坐著,沒人能瞧出他的腿腳有毛病來。
待楊醫正走後,在旁候著的江月心滿面憂慮,道:“這等多事之秋,你的腿腳又不方便,若不然,還是多請幾個護衛在身側吧。我也留在阿延身旁,一個能抵過十個。”
李延棠卻忽然沒頭沒尾道:“小郎將,你若思念故鄉,朕也可放你回去。”
外頭的陰雨天有些灰濛濛的,沙沙的細密雨聲迷了耳,叫江月心懷疑自己聽錯了。她微微吃驚,問道:“你這是要趕我回去麼?阿延。”
“給小郎將一個選擇的機會罷了。”他眼眸微舒,語氣很是淡然,“許多事兒都要做了才知曉喜歡還是討厭。這京城多的是爾虞我詐、陰謀詭計,朕想著小郎將不一定會歡喜,所以給小郎將一個選擇的機會。”
誠然,他心底想的是,面前的姑娘決計不會離開京城,可他不能貿然剝奪這個機會——幻想之中的京城,與現實之中的京城,到底是兩回事情。更何況,即將發生的事兒,又是關乎帝位的大事。
江月心卻是颯爽一笑,道:“小心肝,你說什麼呢?腿還沒好,可不是需要一個人來照顧你?”
李延棠安靜了一瞬,道:“朕腿腳不好,小郎將不嫌棄?”
“哪會嫌棄。”江月心道,“我喜歡的是阿延的人,又不是阿延這雙腿。且不說你只是雨天腿腳疼,便是你真的不能走了,我也會揹著你四處晃悠,不會丟下你。”
她這話說完,李延棠便笑了起來,模樣輕輕淺淺的,直如月華灑了一地。
“朕少時顛沛流離,流落到不破關後,因故被人打斷了雙腿,多虧霍大將軍收留,才讓腿腳慢慢養好。但後來有一次冒雪救——不,沒什麼。總之是之後未曾多加註意,以至於留下了病根。”李延棠嘆道,“都是命。”
他忽然斷掉的那句“冒雪”,令江月心有些迷惑。
眼前隱隱約約的,總浮現出一副畫面來。茫茫大雪,漫天飛絮,衣衫樸素的少年揹著她穿過雪地,回到不破關城——
但是這畫面實在太模糊了,沒多久,她便覺得這是自己的幻覺,根本不曾存在過。
她不曾多說什麼,只是坐在一旁,看著宮女進進出出地端藥,面色漸冷。
李延棠這次腿疾復發,似乎來的格外兇狠;一連數日,他都在清涼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