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話沒有說完就戛然而止,宇智波一清將自己的頭探到了他的跟前,她的面龐驟然放大,氣息近在咫尺,連同那雙黑玉一般的眼眸也彷彿頃刻可得。
剎那間彷彿連時光都靜止。
“不用說了。”
她卻似乎不明白自己做了什麼,只是想用這樣子的行為去止住他嘴裡即將說出的話。
“誓言是最不可靠的東西。”她縮回了自己的身子,坐在了草地上說:“說了要保護的東西,最後都會失去。還不如不要說了。”
聽到了她的話語,斑想起了自己幼年時的誓言。曾經愚蠢地說過要將弟弟們都保護起來,讓他們平安的長大。隨著泉奈的逝去,當初的夢想已然落空,如同隨著水波飄遠的落花,尋不到一絲痕跡。
“斑,有一雙很好看的眼睛。是泉奈的眼睛啊。”
他聽到一清似乎是在嘆息的話語。
一清忍不住凝視著他的眼睛,剛才近距離地看到他的眼睛,彷彿暗夜裡的晨星。不是三勾玉或者萬花筒的時候也那麼的漂亮,真是不可思議。他的五官也很好看,和泉奈是一樣的俊美。
“真羨慕啊。”
斑看著她低下了頭,對著溪流捂住了自己的雙眼,像是失群的雁鳥一般,發出了意味不明的嗚咽聲。
他恍惚間想起一清的眼睛已經快要看不到了。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請記得把我和父兄葬在一起。”一清捂著眼睛說:“我都快忘記了有家人是什麼樣的感覺。”
有晶瑩的東西自指縫間墜落。
一清是一個堅強的人,她從來不會因為受傷和死亡而感到難過,卻在快要失去光明的時候忍不住落淚了。
是害怕嗎?她並不害怕,只是莫名對於失去力量而感到慌張。
仔細想想,沒有誰規定她一定要堅強,也沒有人規定她不可以哭。斑習慣了見到她在族人和部下面前強悍如同冷硬岩石的一面,忘記了內裡可能還有如纖草一樣的一面。一瞬間,他覺得那個坐在牆頭揮舞著幼嫩雙手的小女孩又回來了。
他終於忍不住伸出了手摸了摸她的頭頂,像是安慰一個普通的小姑娘:“六道仙人的石碑上一定有破解之法。或者你再也不要用萬花筒了……會好的。”
“不會好了。”她帶著幾分挫敗,攤開了自己的雙手,雙眼失神地看著溪水:“到哪裡去找第四雙萬花筒?”
宇智波斑陷入了沉默。
這已經是他所能給予的最多的安慰。
他不是一個會說漂亮話的人,他一直只信奉自己的實力。比起安慰人他更擅長用生命於戰場之上拼殺。他想,自己這輩子,說過最漂亮的話大概就是小時候和柱間在南賀川邊說的那些愚蠢的誓言吧。
沒有一句話實現了。
如果真的有那一天,在泉奈離去之後,一清也告辭離開,那麼他只能說是自己不夠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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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清鎖骨上的傷好的很慢,很明顯的一個傷口,泛著沉沉的暗紅色,裡邊的肉外翻著,看上去有點嚇人。等到它終於結疤,變成了又一個褪不去的疤痕,這一次的戰爭也快結束了。
這又是一場沒有結果也沒有輸贏的戰爭。就連一清的部下中都有人投降了,在發現一清大人沒有憤怒地如她所說一般衝到千手駐地裡把人揪出來吊打著以後,部下們似乎也隱約發覺了什麼。總之不是一件讓人高興的事情。
無論是她已沒有當初的力量,或者是她已無心再繼續戰爭,都不是一個好資訊。
族裡的長老隱隱聽到了流言,找到了一清,希望這位和族長一起長大的人能夠勸一下頑固的族長主動求和。七個長老各自發動了咳嗽、心肌絞痛、我年紀大了想抱一下曾孫、真懷念那個夏天啊、我快要中風了等秘藏絕技,希望一清可以達成他們的夙願,結果宇智波一清揪著大長老的衣領把他拖到了族地後的小山坡上,讓他看著躺在那裡的一片森林一樣寂靜而森然的墓地。
她指著遙遠的地方,一處破敗到已經看不出痕跡的墓碑說:“那是我的父親和哥哥,他們戰死在十年前。”那墓碑前早已沒有了鮮花和清水,只有幾根蕭條的草杆在風中輕微搖擺著。她又指著不遠處的那一排新墳說:“其中一個下面是宇智波泉奈。還記得嗎,那個獻出了自己的眼睛的年輕人,他的最後一句話是讓我們不要被千手一族欺騙了。”
“為什麼,”一清鬆開了大長老的衣襟,說:“為什麼在目睹了那麼多的仇恨之後,你還想輕易地提出求和兩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