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莉絲?”源右衛門的聲音在我耳旁響起:“沒事的,一切馬上就會過去了。”
他的聲音不算太有感染力,淡淡的,又很平和,像是夏日清澈的溪流,慢悠悠地破開了極寒的黑夜,將被春日所融化的碎冰化為流水,一道送來了我的面前。
“我知道了。”我冷靜了下來,拍了拍他環在我胸前的手,說:“不要以為你可以趁此機會摸我的胸。”
“……”他鬆開手,小聲地說:“我摸過啊。”
我咬牙,怒瞪他一眼。這一眼,讓我發現我的眼眶裡還有不明不白的淚水。源右衛門大概也發現了,於是他笑著用指腹替我刮掉了那點可憐的眼淚。
“不要在這裡被這種東西打倒。”他對我說:“我還在未來等著你。而且,不只是我,在未來還有地中海啤酒肚大叔和穿著粉色蓬蓬裙的肌肉大叔在等著你。”
我:……
我飈著兩條寬麵條淚瘋狂地衝向了魔物進行自殺式襲擊。
這樣的未來誰要啊!我還是選擇死亡吧!!
我重新握緊了劍,用漆黑的劍身直直劈裂了這龐大的魔物。它直面我的身軀上,恰好有一張屬於人類的臉。那張蒼白又扭曲的面孔用凸出的眼珠瞪著我,半眇的白色眼珠中殘餘著我的倒影。它很不甘心地張開嘴,想要在消散之前再朝我身上撲上一撲。
“魔力……”
帶著不甘與貪婪的嘶吼,那隻巨大的魔物陡然化為一團沖天的黑色煙氣。
它消散之時,屬於它生前的回憶又逐漸湧入我的腦海。與先前純粹的悲傷和絕望不同,這一次的回憶,慢慢地勾勒出了屬於它的完整人生。
那段記憶便如快進的電影一般,飛速地從我眼前碾了過去。
海邊的漁村,年輕的父母,每天迎著潮起潮落奔走在平緩的沙灘上。穿過峭壁摘娶鵝頸藤壺,在院落裡用晾曬的漁網玩耍。
第一次見到汽車。
第一次見到火車。
第一次見到兩層以上的樓房。
第一次見到穿著鮮豔裙裝,美麗如同潔白貝殼的女孩。
我就像徹底經歷了一遍屬於他人的完整人生,直到病床上方的天花板漸漸隱匿在黑暗之中,我才從的記憶泥潭裡爬了出來。
大口地喘了兩口氣後,我心有餘悸地扶著額頭。
——這一次,似乎沒有那麼地絕望和恐懼了。
因為我所體會的,是有歡笑又有淚水的完整人生吧。
我頓了頓,立即朝著道場的方向跑去。沿著來時的路跑過被灌木叢和落葉滿覆的小徑,我重新進入了古樸老舊的道場。屋宇的房簷上還掛著數日前的雨水,被山風吹起的落葉徘徊在空中悠久不落。
“紗和老師——”
伴隨著我驚慌的喊叫與跌跌撞撞的腳步聲,進入我眼中的,是極為不妙的一幅畫面。
紗和老師半跪在地上,以手支撐著自己的軀體。向來美麗而莊重的面龐,此刻滿布汗水。那端莊清麗的五官,也顯得略略扭曲可怕。
而餘下的四個人,便如無事人一般,在旁冷眼旁觀。
小倉文子對著妝鏡,從容優雅地添補著口紅。末了,她用手帕擦了擦唇角,露出嬌豔精緻的笑容來。妝鏡合上時那聲“啪”的輕響,讓我內心一跳。
“山階宮紗和。”小倉說話了,神態悠閒。
“原本,我只是想借用你的某位學生作為人質的。但是託了‘倍化’的福氣,現在,所有人類都淪為了夢的傀儡,深陷於美夢之中難以自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