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往常一樣,徐玉正大致翻閱著案桌上那高高的幾摞奏摺,按輕重緩急分門別類地分開放好,這一份工作他已經做了半年多,早已非常熟稔,只是翻到其中兩份摺子時,一直有條不紊的動作突然一頓,竟將旁邊放好的一摞摺子碰翻在地。
徐玉正顧不得去整理地上的摺子,緊緊捏著手中那兩份奏摺一行行仔細又看了一遍。
奏摺上的字跡是歐體,筆力凌厲,讓人一眼看去爽利精神:臣刑部員外郎易梁叩首……
在座師周閣老府上時,徐玉正就隱約知道年後易長安還會往上提一提,他本以為會是燕京府衙裡的某個官職,沒想到易長安竟然進了六部,而且又跳了一級,從從五品的推官直接跳成了從四品的員外郎!
這才過了多久?如果他沒記錯,易長安也就是去年年底的時候才任的燕京府衙推官,想不到居然這麼快又……
徐玉正只覺得滿嘴苦澀。
還記得兩年前的春闈,他一朝躍龍門,金殿上被點探花,前三甲簪花掛紅打馬遊街,不知被拋了多少香囊鮮花,那時是何等風光愜意。
像易長安這類二甲進士,二十餘人雖然也披紅,卻只能徒步跟隨在前三甲的馬後。後來他得娶高門嬌妻,更是留在燕京為官,而那時候易長安只被分配到偏遠的旮旯裡任一個從七品的推官。
滁州太平縣,他曾經查過,一個納糧不足十萬石的下品州所轄的下品縣,那麼一個根本出不了什麼政績的窮鄉疙瘩,他在燕京不知道比易長安要高多少,可是結果呢?
結果卻是他以為會一輩子蹉跎在那些窮鄉惡水的易長安不到兩年時間從一個從七品的縣衙推官擢升成了從四品的刑部員外郎,而他——
他依然只是一個正七品的小小通政司經歷!
易長安再會辦案子,這運氣也實在太好了吧……想到易長安現在居然還寫了這麼兩份題本,還被刑部的主官都批了呈閱,很快能夠上達天聽,徐玉正心裡就忍不住一陣陣發酸。
上次他在家中設宴,易長安讓他那般丟臉,還擺明了一副不想再跟他結交的態度,怫然拂袖而走;那時他就在心裡存著一口氣,總有一天要教易長安不得不轉回頭來求他!
他在通政司也做了這麼久了,六部的摺子不知道看過凡幾,但是像易長安這兩份摺子提出來的事體,以前是從來沒有過的,一旦這兩份摺子能夠擺上御案……只怕他更是拍馬都無法企及易長安所能到達的那個高度了!
“瑞松,今兒我來遲了些——”
聽到門外有人聲,徐玉正心裡一個激靈,立即蹲下身將剛才掉在地上的那一摞奏摺攏在一處拾了起來。
門簾被揭起,同為通政司經歷的王潛有些赧然地走了進來,見徐玉正正在整理手中的那一沓奏摺,連忙趕上前來:“實在對不住,我來吧。”
王潛與徐玉正關係不錯,上次徐玉正在家中設宴的時候也請了他一起作陪,雖然出了趙秀茹那事,不過誰家少年不風流,何況又是趙秀茹惹出的事,因此並沒有影響兩人之間的交情。
今日正是該王潛與徐玉正當值,王潛卻是有些來晚了,面上一片愧色。
徐玉正聽著他說話還帶著些囔囔的鼻音,連忙格開了他的手:“伏淵,你可是有些傷風了?”
王潛不好意思地點點頭:“昨夜在家中偶得詩興,斟酌一首詩,在風口處吹了一陣,沒想到晨起就有些頭重腳輕,這才來得晚了些——”
徐玉正心裡立時一定,臉色真誠地扯住了王潛:“那你還這麼急著趕過來?有我在這裡頂著,你趕緊先去抓一副發汗的藥煎了,可不要小傷風拖成了大病!”
見王潛猶豫,徐玉正半推半扶著他就往門外走去:“快去快去!你要不放心,先在隔間歇著,讓下人去抓副成藥過來,就是先喝碗薑湯發發汗也好啊!這會兒並沒有什麼急事,有我在這裡就夠了。”
王潛到底是身上有些不適,聽著徐玉正這麼誠摯,只是順著他的推扶出了門:“如此,先多謝瑞鬆了——”
徐玉正叫了王潛的長隨過來扶了他先去了隔間歇下,看著兩人的背影消失在簾子後面,心裡這才吁了一口氣,返回身從那沓奏摺裡找出易長安寫的那兩份,仔細想了想,墊到了上呈輕微事項的那一沓奏摺最底下,然後捧著整理好的奏摺去了內閣。
錦衣衛副指揮使
幾位閣老此刻正在太和殿內上朝,徐玉正進了內閣奏本收發處,跟負責照看此處的供事打了招呼,像往常一樣,將托盤上的幾沓奏摺分別放好,讓供事清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