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六皇子置若罔聞,笑了聲,又道:“不……還要更久一些,算來得有近一年了。從那場病之後父皇就不對勁,三哥五哥都說過,只是我那時還無所察覺。”
沈晰深深地吸了口氣,沒有再製止他的話。反正宮人皆已屏退,他們兄弟之間說一說,也不是不行。
“父皇變得疑神疑鬼。”六皇子苦笑著搖頭,又灌了一杯,“我捱過板子、五哥平白被懷疑過不忠。還有那個……誰來著?哦,沁嬪。”
他嗤地一笑,醉眼抬了一抬:“她是因為什麼死的,二哥您也聽說了?”
沈晰沉然點頭,應了聲:“是。”
御前透出來的風聲,其實與五弟那次被問責的原因差不多,說沁嬪偷看了摺子。
具體點說呢……好像沒什麼具體的。
御前的人說,當時皇帝好像正在看一封邊關遞進來的奏章,沁嬪站在身邊研墨。後來不知怎的,皇帝便忽地發火,說她心術不正。
殿中服侍的宮人眾多,可誰也說不清楚那時究竟是怎麼了。聽起來最為可靠的一個說法,是有宦官猶豫不決地說:“當時……沁嬪娘娘似是有點走神,目光放空了,落在了皇上手裡的摺子上。”
就這麼一件事,二十幾歲的沁嬪香消玉殞。皇帝后來倒是也後悔了,追封她嬪位。可紅顏已逝,哀榮賜得再厚,也不過是拿來撫慰自己的罷了。
兄弟兩個各自想著這事,相顧無言了半晌。
六皇子復又輕笑了聲:“呵,二哥,您就不怕麼?”
“我怕什麼?”沈晰淡聲反問。
“父皇這般疑神疑鬼,看誰都覺得不忠,您這個太子怕是最危險的。”六皇子說著又仰首飲下一盅酒,“若論奪位,實在沒有誰比太子更容易辦到了。”
“好了。”沈晰的聲音又有些許厲然,兀自倒了盅酒與他一碰,“不說了。”
他知道六弟說得是對的,這些日子,他也時常感到如履薄冰。他與父皇曾經無話不談,但如今,他每說一句話都要反覆斟酌思量。
父皇手中的權力偏又那樣大,生殺予奪,全都在一念之間。
“二哥,您有沒有想過,若您能早日……”
“六弟!”這一回,沈晰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他未說出的後半句話太明顯了,令沈晰心驚肉跳,重重地沉了口氣才又說:“你喝多了。”
“或許。”六皇子黯淡地笑了笑,“我只想告訴您,為人子,我希望父皇長命百歲;但為人臣,沒人不希望自己侍奉的是位明君。”
父皇現在或許還說不上“昏聵”,可他顯然已在往昏聵的那一面走。
沈晰無言以對,又與六皇子對飲了一杯,終究是將話題岔到了別處。
於是到了晚上的時候,沈晰和楚怡的心情都沉得不行。兩個人都枕著手、望著床帳,先後嘆了口氣。
而後他們對望了一眼,沈晰先問:“你嘆什麼氣?”
“……四公主到底還是去和親了。”楚怡滿目憂愁,“我今天跟雲詩聊了聊,生怕月恆和歡宜也會這樣。”
“不會的。”他道。
“可若是局勢所迫呢?”她說。
“那也不會的。”沈晰神色篤然,“我若坐在皇位上卻無力抵禦外敵,要靠把女兒送出去換得和平,那不如將皇位換得有才能的人來坐。”
楚怡聽著,一時沒有吭聲,沈晰又扭臉看了看她:“你不信我?”
“我信。”她笑意苦澀地點點頭,接著又問他,“那你嘆什麼氣?”
“我在想父皇近來的事。”他搖搖頭,“不多說了,早些睡。”
他說完就閉了眼,過了會兒,卻感覺她摸進了被子裡來。她摸索著將手探進他的手裡,他反手握住,重新睜開眼睛看向他。
她美豔的臉上全是笑:“別傷神了,你得好好的!我和小月亮還都靠著你呢!”
“嗯。”他點點頭,翻了個身把她抱進懷中,“我自會好好的,你放心。”
“你放心”,好像在很多事上,他都會同她說這三個字。
現在這三個字在她心裡變得可暖了。
乾清宮中,皇帝夜不能寐。
他不記得自己是何時開始這樣的了,總之近來時時如此。
一閉上眼睛,他就總會想些的沒的,想朝政之事、想宮中之事,一切紛紛擾擾都湧進腦海裡。
戎遲的事情,就讓他翻來覆去地想了許久。在最初的時候,他和太子一樣是主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