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得雅間,楚成從幾人臉上看到的反應也和上次那幾人差不多——這樣的精美佳餚他們誰也沒見過,一看見這些個菜便矇住了。兩個女人不約而同地吞了下口水,但最終還是誰也沒上桌,都坐到了一邊。
普通農戶家糧食有限,所以凡能填飽肚子的東西,都要先緊著能下地幹活的男人吃,日子久了就成了女人不能上桌的習俗。這習俗在許多地方都有,有的地方是半省一省都如此,也有的地方——比如眼前這般的,便是臨近的個村子有這樣的規矩。
楚成在遊歷四方時見識過這些,對此心中有數,但當下他也不好指責這規矩不對,便只笑說:“是在下疏忽了,不曾想過會有婦道人家去做探墓尋寶的事。小二。”
守在雅間外的小二即刻進來聽吩咐,楚成道:“隔壁那間我也要了,同樣的膳再備一桌,請兩位大嫂用。”
這是名流間的行事規矩。雖則這天下是男人做主,但越是混出頭臉的越是不會在婦孺面前胡逞威風。就拿這女人不上桌吃飯的事來說,這事起初是事出有因,但窮地方的人有氣沒處撒、有力無處使了,才會讓這種事逐漸成為風俗,好像回家踩上自己娶回來的女人一腳就顯得他有本事似的!
在名流之間、尤其是在京裡,反倒絕不會讓這種看似有理有據的“規矩”成為規矩。京裡大多數達官顯貴在設宴的時候都不過是講究個男女大防,男眷女眷席位分開,免得男人們喝酒喝多了做出什麼失禮的舉動。
這種風俗差異看似只是小事,但其實背後隱藏了很多東西。楚成就曾讀到過一篇文章,是當今太子十四歲隨皇帝南巡時寫的。
太子洋洋灑灑地分析了一遍男女分工差異,還在結尾處怒斥了在此事上有樣學樣的官員。
太子說,要靠男人餬口的人家為了生計讓男人先吃飽無可厚非,但家境殷實的官員也這樣“立規矩”便是不辨是非,腦子裡都是漿糊,愧對聖賢書。
這篇文章,想來當今聖上是滿意的,讓人謄抄數份傳遍了各地。一月之內有無數奏章呈至京中,皆是地方官吏向太子告罪。
這篇文章楚成也是滿意的,略過太子彼時還有些稚嫩的文筆不提,他覺得能這樣以小見大、明辨黑白的太子日後一定是位明君。先前他都不惜的入朝為官來著,覺得官場太過汙濁,貪官們沆瀣一氣,連他親爹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是太子那篇文章讓他覺得,哎,若能跟隨這樣一位明君,學出名堂之後入朝為官或許也不錯。
只可惜,他剛學成不久,楚家就倒了,他到現在連太子什麼樣都還沒見過。
楚成一想起這些過往便心情複雜,但眼下這些複雜姑且不提——眼前,兩位農家婦人面面相覷,接著又遲疑著看向了眼前的幾個男人。
楚成初時以為她們是不敢擅自到旁邊吃飯,不由蹙眉,卻見幾個男人在相互交換視線後看向了她們:“你們去吧,把孩子留下就行。”
兩名婦人便將孩子留了下來,坐在楚成右手邊的那個瞧著大大咧咧的,把孩子往腿上一放,就解了襁褓:“聽說公子是個爽快人,我們也不拐彎抹角了,有好東西都拿給公子便是。”
襁褓解開,楚成都服了他們了。
——襁褓有兩層,中間夾滿了珍珠玉珠南紅珠。孩子腳下墊著三兩塊金錠,背後則鋪滿了玉片,瞧著可能是金縷玉衣上拆下來的玉。
楚成看得直髮蒙,下意識地道:“你們這般藏東西,孩子可太難受了。”
“嗨,一個賠錢貨,不值什麼。”男人擺手。楚成一噎,心下了然,這做障眼法的兩個大概都是女孩子,在這樣的人家怕是死了才好呢。
他無聲地緩了口氣,將心思挪回正事上。他得好好跟幾位聊聊,確定他們就是那波盜墓賊才行,若和上回一般還只是來出手東西的,這事便還不能完。
楚成便說:“你們這般謹慎倒是好。但我聽說皇陵附近守衛眾多,你們沒在辦事那日被盤查真是好運。”
“嗨,什麼好運,不過就是從一開始便謹慎罷了!”男人笑著擺手,“我們幾個下墓的時候,就讓她們抱著孩子在外等,弄上來就塞到襁褓裡。一路出去,官兵瞧見了也沒有問的,一是我們手上什麼也沒有,二是誰會覺得有人能帶著孩子辦這事呢?這法子真是好用,附近還有幾處大墓,皆是前朝帝陵,我們打算日後再下幾回,您若有興趣,東西還可以給您。”
呵,還打算把這生意一直做下去了?
楚成心下冷笑,暗道你們斷子絕孫去吧。
在今日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