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廢元君安珏從牢裡出來後頭一回參宴。
先前大大小小宴席他都稱病避著,宮中對他得寵的事議論得久了卻久久見不到人,難免有些不盡興。
這一回約是因為宴席上的“主角”也來自於虞國的緣故,他沒再避,誰都想看看到底會是怎樣的局面,更想看看這已遭廢黜的元君面對無論如何封位都會高他一截的弟弟該如何自處。
後宮許多男眷也想在宴席開始前同他搭一搭話,無奈他是臨開席時與皇帝一同到的。
宮宴上的席位依身份高低而設,安珏知道自己的席位在最末處,入了殿便要折去,但被趙瑾月拽住了手。
“去朕的席位上添兩副碗筷。”她側首吩咐道,宮侍趕忙躬著身去照辦,她又拉一拉安珏,“走。”
安珏沒有多做推辭,便與她一併向主座行去,然而一時之間更加引起的卻是“兩副碗筷”。
都在伏地行大禮的眾人悄無聲息地往御案上瞧,又有許多人的目光落在了安珞面上,皆道是給他備的。這新來的小皇子也著實生得俊美,皇帝既能突然對廢元君寵愛有加,那寵一寵這安珞也不稀奇。
然而皇帝卻是在經過九階前右首的席位時低身攙了皇長女一把:“若凌來,跟母皇坐。”
若凌拎著裙襬從地上爬起來,一抬頭,便注意到了跟在父母身後的安珞。
“咦?”她指著安珞就說,“這個哥哥好看!”
趙瑾月嗤地笑出聲:“這個你不能叫哥哥,得叫叔叔。
“哦。”若凌點點頭,還乖乖地朝安珞福了福,“叔叔好。”
而後一行人便一道登上了九階,皇帝的御案兩側添的碗筷是給安珏和若凌準備的,安珞坐在右側為貴客而設的席上,與之相對的左側坐的是敏王,皇帝最親近的一位妹妹,禮罷後又客客氣氣地朝安珏頷了頷首:“姐夫”
這聲“姐夫”直聽得眾人心情複雜。誠然一眾親王從前也管他叫姐夫,但從前他是元君,除元君外誰也當不起親王們這樣一聲尊稱。
是以開席時,氣氛靜謐得有點詭異,直至歌舞起來才緩和了一些。
酒過三巡,安珏著人盛了碗鴨湯緩了緩,一嘗味道不錯,又自己盛了碗遞給趙瑾月。
趙瑾月接過碗來正喝著,側旁的安珞饒有興味地打量起他們來。她察覺到他的視線便看過去,安珞笑了聲:“臣看陛下與六哥相處和睦,與臣的皇姐和姐夫也無甚差別。”
少年的聲音鬆快清亮,殿中剛緩和下些許的氣氛卻又沉了回去。
趙瑾月抿著湯笑笑,安珞跟著又道:“不過既然如此,臣反倒愈發不明瞭——陛下既與哥哥伉儷情深,又何必廢了他?好好地做一雙神仙眷侶不好麼?”
殿中唰然間冷得更甚,半數賓客窒了息,另一半則在窒息地同時等皇帝與安珏的反應,畢竟這情境似曾相識。
——上一次是差不多一年半前,元君還沒被廢位的時候,但當時二人的關係已脆弱不堪。虞國在起兵前最後派使節來過一次,但因已動了起兵的心,使節對盛國的態度也沒有多麼禮貌和善。
在最後餞行的宮宴上,使節客套了一句,說陛下與元君伉儷情深。
這不過是面對夫妻時常會說的一句客套話,皇帝的面色卻驟然冷了,下一句便是:“先帝為兩國和睦著想,讓朕封他做了元君。如今貴國新君繼位便欲起兵,你們倒還有臉說出這句伉儷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