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寒露重,起來。”
陸步侯聞言倒是未曾推卻,他只是謝過人,而後便坐在了陸起淮的對側。
如今的夜較起往日的確涼了不少,他的身子不好,一路過來又受了不少寒風,這會把手貼在茶盞上才算暖和了些,等那股子涼意逐漸褪下,他才抬了眼朝陸起淮看去,而後是與人溫聲說道:“您行事小心縝密,母親又從不與我們說起,我起初也不信,畢竟…”
陸步侯說到這的時候是稍稍停頓了一瞬,而後才又看著陸起淮繼續說道:“您已經去了這麼多年。”
他說話的時候…
陸起淮只是握著手中的茶盞,不曾飲用也不曾開口。
陸步侯見他這般便又繼續說道:“可如今細想,您的存在實在有些奇怪…大哥的性子我是知曉的,他這人什麼都好,偏偏有個死穴,就是大嫂。倘若您真是他的兒子,他苦心瞞了大嫂這麼多年,又豈會在臨走之前留下一個不知是好是壞的隱患?他知曉大嫂的性子也知曉若帶您進府必定會惹得大嫂置於流言蜚語之中,這絕對不會是大哥能做得出來的事。”
“除非——”
陸步侯說到這卻是把話一停,手上的溫度差不多了,他便又握著茶盞飲下一口熱茶,等到那股子溫熱蔓延到五臟六腑,他才與人溫聲說道:“他有不得已的苦衷。”
他這話說完眼見坐在對側的陸起淮依舊是先前的那副模樣,心下也免不得誇讚人一聲,待把手上的茶盞置於桌上,他才又同人繼續說道:“後來我又發現母親對您的態度,您身份貴重,您和母親即便偽裝得再好,難免還是會有些破綻。”
陸起淮一直不曾說話,等到這話一落,他才開了口:“陸三爺心有七竅,瞞不住你,這很正常,只是…”
他說到這的時候卻抬了一雙眼朝對側的男人看去,幽幽燭火之下,他目中的神色仍舊未曾有什麼變化:“陸三爺深夜造訪,難道只是想與我說這些?”
“您走得這條路並不輕鬆,我一直很奇怪為什麼大哥和母親竟然會不顧萬難不顧結果跟隨您走這一條路…”陸步侯說這話的時候,眼中一直含著溫潤的笑,大抵是過了有一段時間,他才看著陸起淮繼續說道:“可如今,我卻有些明白了。”
“人這一生,總歸是要追隨些什麼才算圓滿…”
“我這庸庸一生有大半時間都被困在這四方天地之下,倘若您不嫌棄的話便讓我日後追隨於您,儘管我這身體實在不堪,只怕也不能為您做些什麼…”陸步侯說到這的時候,臉上浮現了一個似有若無的縹緲之笑,這個笑與先前不同卻是帶著幾分少見的遺憾。
在這世間活了這麼多年——
陸步侯已對這世間之事大多都看得很淡,除了對韋桑柔和一雙兒女有所愧疚,亦對母親年邁卻要時常掛心於他感到抱歉,其餘諸事於他而言不過白駒過隙,並沒有什麼可以讓他心繫難忘之處。
可如今,他的確是覺得有些遺憾。
他想陪著這個男人走上那個至尊的位置,想把當年的真相重新公之於眾,想還當年那些故人一個清白…可他這個身體啊,恐怕難以撐不到那一天。
只是陸步侯終歸是陸步侯,在這短暫的虛妄之後便又恢復了原本的面貌。
陸起淮倒是未曾想到陸步侯竟然會與他說道這樣的一番話,縱然他先前的面容再是平淡,可此時也不免朝人看去一眼…他手下能人不少,若論才智,楊家那兩兄弟的智謀在這世間已少有人可匹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