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點掩飾在蘇沐橙眼中再熟悉不過,自然不費吹灰之力便能看穿,她分開五指把楚雲秀的手和自己的扣到一起,低聲說:“害怕很正常,我第一次碰見這種情況也害怕,沒什麼不好意思的。”楚雲秀被握住的手指驟然抽緊,意外過後又覺理所當然,“……你以前也碰見過這種情況?”“是啊。”蘇沐橙低下頭微笑,唇邊漾開從容的溫柔,“不止一次碰見,這是第幾次我已經記不清了。其實見多了就還好,大同小異。其實我還比較幸運了,每次碰見這種情況人都在比較關鍵的地區,你知道,就算開戰也不是隨便哪裡都可以炸的,現在b城其實也差不多,雖然我們都知道往總統府扔個炸彈可能這些就都解決了……啊,還好總統不會知道我在這裡說這個。”“他知道也不會把你怎樣的,”楚雲秀帶點笑意說道,“他忙著對付a國的導彈,哪有時間管你一個小記者。”“哎,也是,不過你說我們這算什麼,”蘇沐橙相當浮誇地嘆口氣,“‘也許你對戰爭毫無興趣,但是戰爭對你卻興趣正濃?’ ”“當然不,”楚雲秀搖頭,“我覺得應該是戰爭對我毫無興趣,我對戰爭興趣正濃——不過你那句話是誰說的,不會是你自己編的吧?”“當然不是。”蘇沐橙用手指夾了夾楚雲秀的,透出某種微妙的親暱感,“托洛茨基說的,不過你說的也對,我大概的確是戰爭對我毫無興趣,我對戰爭興趣正濃。”“怎麼呢?”楚雲秀不解地問。“你看啊,”蘇沐橙鬆開她的手,用另一隻手在手心上點著計數,“一般人在一場戰爭中倖存就很不錯了,我的話從小到大大概有一、二、三……至少三次了。危險的事也做過不少,有一些想想都覺得後怕,不過肯定是因為我還沒到時候,所以一直活得好好的。”楚雲秀因為她的話笑起來,但很快便陷入深深的擔憂之中——蘇沐橙把自己在世上存活至今歸結為運氣一類的東西,她條件反射般想到一旦這好運消失之後會如何,會如何呢——她不敢再深思下去。睡眠不足讓她淺淺打了個哈欠,剛巧被蘇沐橙注意到,後者抬起手來把她的頭往自己肩上按:“困了就再睡一會兒。現在就開始炸,估計要炸到中午才停,等沒事了我叫你。”她們從地下室中出來時已經是下午三點左右,除卻窗玻璃碎了一地之外房子尚算完好。窗外b城的天空一片昏暗,不知是天氣如此還是爆炸所致。窗簾灰撲撲地吊在窗框上,散發出某種沉重的腐爛氣息。陰沉的天空中不斷有飛機經過,間或投下些顏色各異的小點——那可以是炸彈,或是其他任何東西。房間裡多出許多莫名其妙的東西。像是碎磚瓦礫之類的轟炸遺留,甚至還有一隻鞋子,大約都是從震碎玻璃的視窗裡飛進來的。楚雲秀幫助房東太太打掃地面,戰爭經驗相對豐富的蘇沐橙在窗邊清理被炸碎的玻璃以便她們稍後在窗子上釘木板,然而沒一會兒她就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站在窗邊不動了。蘇沐橙靜止下來的身影引起了楚雲秀的注意,她用手勢簡單向房東太太說明情況後放下手中的工具走到蘇沐橙旁邊問道:“怎麼了?”“你看那裡,”蘇沐橙指了一下窗外某處,“小心點,別被玻璃劃手。”楚雲秀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那裡有身穿同樣軍裝的一群人簇擁著另一個人——他的衣服與身邊的人完全不同——看起來正在跟他交談什麼,但同樣也能清晰地看出他們手中的ak。“這是怎麼回事?”“被圍在中間的那個是聯軍計程車兵,我猜是飛行員一類的吧。”蘇沐橙淡淡地解釋給楚雲秀聽,“估計飛機被樓頂上的高射炮擊中,不得已就跳了傘,可剛落地就被俘了。”“……應該還好吧?”楚雲秀有些遲疑地問。“好?”蘇沐橙把視線從窗外轉移到楚雲秀臉上,“何以見得?”“被俘的話,不是算作非戰鬥人員看待了麼?”楚雲秀說,“雖然會失去自由,但是活下來應該不成問題?”“你太天真了。”蘇沐橙扯出個悲天憫人的笑,笑容很快變得有些嘲諷,“善待俘虜那些話只是說著好聽的……你真的一點戰地經驗都沒有?”楚雲秀面露尷尬,在這方面她比較擅長理論,可一旦開戰理論再多也是抓瞎。倘若沒有蘇沐橙她或許真的會不知如何是好,“沒有。”蘇沐橙對這答案並不意外,她早就知道楚雲秀是個戰地新手——不是新手也不可能會主動留在b城這樣的地方——但眼前的景象讓她感到十分的無奈與疲倦,問出口的也還是老問題,“那怎麼把你派到這裡?”“不是跟你說過只有我最合適嗎,”蘇沐橙的話反倒讓楚雲秀淡定下來,很難說她是不是破罐破摔,“我沒有物件沒有子女,學過國政還會英語……雖然阿語基本不會吧,但是攝影部本來就沒幾個人,總不能讓那些孩子都還不會說話的過來,再不然就是採訪過二戰的老前輩們。”“這麼說,你其實也是被逼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