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少艾想了想,失笑道:“果然是小人。唉呀呀,彆扭的朱姑娘想問什麼就請直說,不必費力去兜這麼大的一個圈子。反正——都是已經過去的事了。沒什麼好介意的。” 朱痕沉默了幾秒鐘,然後說,“你背上的那道刀傷,是誰做的?” “這嘛……你分明能猜出來,何必一定要我說?”慕少艾玩味般的盯著地板上映出的黯淡月光,嘴角含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謊話穿幫,臥底做不下去,流氓老大一氣之下讓人砍的咯。——而且是看著人砍的,親眼看到我垂死掙扎,知道我活不了多久,他才放心的死了。只可惜就連這最後一次也還是騙了他。” 朱痕沒有說話。他自己親手摸到過那條疤,能想象它的致命程度。如果不是醫治及時以及天生命大,面前這個笑嘻嘻的人恐怕早就輪迴到畜牲道里準備好這一世作貓作狗了。忍心下這種狠手,還“知道活不久所以才放心的死了”,這麼的咬牙切齒恨之入骨,那那張照片所透露的種種曖昧又是怎麼回事?!本來就夠雲裡霧裡的東西,再這麼又感性又理性的一分析簡直沒法兒看。實在懶得再等慕少艾慢騰騰的擠牙膏,他乾脆開門見山的問道:“他愛你嗎?” 之後是一段長長的沉默。慕少艾低著頭,無意識的旋轉著玻璃杯,厚厚的杯底在木頭地板上發出遲鈍的聲響。他沒有多餘的表情,銀色髮絲之間露出向下垂著的睫毛,唇角是平緩的,側臉的線條浸在月光中,溫柔而黯然。 “我想是的。” 最後他彷彿很輕快的答道。 “……只不過,除了傷害,我找不到別的響應方式。” 他看到朱痕靜靜的將目光移過來,深黝的瞳孔清晰的反映出他故作淡然的樣子。那一瞬間突然有些恍惚。這樣平靜中深藏著寂寥的目光,他見過嗎? 很久以前,他們剛剛認識的時候,南宮曾帶他一起去過東京。 他帶他去東京鐵塔。心臟從寧靜到失速的幾秒鐘之內,他已與他並肩站在最高的地方,看著交錯縱橫的馬路變為棋盤上輕描淡寫的一筆痕跡。就在他們面前,血一樣的夕陽正拖著黯淡的尾巴,一寸一寸緩慢的吞食著這個城市的鋼筋骨架。 南宮是從不將心情形諸於色的人。然而那一次,他放任自己的愉悅從眼睛裡不加掩飾的流溢位來,蒼藍色的瞳孔在夕陽中呈現出一種張揚的明亮。 喜歡這裡嗎?他偏過頭問道。 他搖頭。 老實說,我不喜歡太高的地方。很暈。他坦率的答道,然後回過身去背對著落地的玻璃壁。 哦?南宮微微有些感興趣的看著他,唇角有玩味的弧度:我以為像你這樣的人,多少應該會想爬得越高越好的。 他笑笑,隨意的說,哎呀呀……就算是像我這樣的人,偶爾也可以得個恐高症。 說完,他正準備自己先離開,卻見南宮向他伸出手來,唇邊有罕見的柔和笑意。 “——那麼,以後到了高的地方,你最好一直握住我的手。” 他怔了一秒鐘,隨即一笑,只把它當作個不怎麼聰明的笑話,漫不經心的接在手裡看看就把它扔到角落裡,轉眼間便遺忘得乾乾淨淨。他早已習慣了在所有場合忤逆他,一方面是他自己的驕傲氣盛使然,另一方面則是成分非常純粹的嫌惡。正是這種嫌惡促使他義無反顧的混進翳流,一路伴隨著他度過人生中最漫長的三個月,直到一點一點膨脹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並最終令他能毫不猶豫的將這個曾經向他伸出手的男人送入地獄。而在殺了南宮之後,那種強烈的憎惡突然沒有了指向。曾經長時間佔據全部身心的東西在一瞬間之內消失無蹤,一時簡直學不會應該怎樣變得開心一點。他站在那裡,低頭看著自己血跡斑駁的手指,心裡是一種渺茫的乏力感,空洞而寂靜。 下手的那一刻是他全部憎恨的終結,他知道南宮一定會死。也正是因為這樣,他在那一刻忽然想起了某些一直以為自己已經遺忘的事。他試圖用更強烈的嫌惡去壓制那些驟然襲來的惻隱,隨即意識到對於一個註定要死的人來說,這樣做已經毫無意義。 南宮死了。曾有的憎恨被歲月磨礪得逐漸失去了稜角,而剩下的那些在同時蛻變成了一副枷鎖,沉沉的銬住了他。那個人的血細緻的滲透了他掌心裡的每一條紋路,不論怎樣努力的去清洗,依然能嗅到腐敗冰冷的死亡氣息。因此,儘管在後來的時光裡他恢復得跟普通人沒有什麼兩樣,但偶爾還是會因為那份揮之不去的不潔感,整個人陷入一種強烈的自我厭惡之中。 “……有時候我在想,如果有可能一切再來一次的話,我大概是不會再選擇進翳流去了。與立場無關,我只是太憎恨自己手上充滿血腥味的感覺。” 最後,慕少艾慢慢的說道。說了那麼多以前的事,心情也連帶的壓抑起來。畢竟,自己一個人靜靜的回想是一回事,形之於語言並講述給另一個人聽又是另一回事了。正準備拿起杯子來喝,朱痕卻突然伸手過來,奪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