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挖了這麼多心, 可你自己的心呢?”應則唯徐徐環視四方,他馬上會被燬鐵之火焚燒殆盡, 而這些死敵卻沒有一個人為此而歡呼。如果有什麼人是最想殺他的, 敖廣寒必然是其中之一, 然而此時他亦沒有懷恨出手,只寒聲道——“你對南嬈沒有什麼想說的嗎?”“毀我道心, 補我大業……殺她, 我並不後悔。”常人受燬鐵焚身, 須臾間便灰飛煙滅,但應則唯畢竟修為強橫,燬鐵之傷已無可挽回,但仍未當場死去。他回頭看了一眼鬼氣已然開始潰散的嵇煬,道:“心藏燬鐵,我死後,你亦會神形俱滅。心藏燬鐵……心藏燬鐵……南顏臉上一片空白,她近距離接受過一小支燬鐵箭之威,曉得那是何等的痛苦,卻沒想到嵇煬為了等這一刻,竟將燬鐵藏在心裡。而同命鎖發動,燬鐵被取走的剎那,他也會同時被燬鐵燒得神形滅絕。這樣的情,這樣的命……你要我怎麼還?滿溢的血腥已染透南顏半身,手指顫抖地抓緊了嵇煬的後背,道:“少蒼、少蒼……哥!龍主!你們救救他!救救他!”早在南顏說話之前,穆戰霆和殷琊就已經臉色難看地衝了過來,穆戰霆試圖以大日火精吸收殘餘的燬鐵,但他埋心太久,五內早已受燬鐵摧傷,即便強行吸納,也是杯水車薪。“你到底——”“無妨。”嵇煬仍是不願讓南顏看到他現在的模樣,回頭對著應則唯笑了笑,“師尊,失去人心的你或許很強,可留戀紅塵的我,終究還是贏了。”他這個徒弟,固執,偏激,不擇手段,他一直不願這個徒弟像他,但仍是不得不承認他是世上同他最相像的存在。可即便他們是如此相似,他們將死時,一個舉世皆敵,一個卻有相知相守之人團團相護。“放棄位列仙神,溺心於紅塵,可值得?”應則唯凝眸問道。“眾生寒來暑往,本無恆強,便是神,也終將會隕落。”嵇煬答道。“好。”這一聲逸嘆,眼前的一切終於逐漸模糊起來,隨著雙手開始化為火焰光塵漸漸消失,應則唯卻低低笑出聲。宛如被激怒的熊熊烈焰燒盡了他最後一絲靈氣,一抹虛無縹緲的笑意湧上眼底,竟是到了窮途末路,也不曾有過半分後悔。“少蒼,最後教你一課——神的確會隕落,但神,絕不會隕落於凡人之前。”所有人都為之色變,而下一刻,整片天穹轟然一落,而與此同時,嵇煬眼中神采一空,慢慢放開了南顏,身形徐徐浮至半空。“少蒼?”南顏想伸手去抓,卻不料手中抓了個空……對方好似沒有實體了。嵇煬心口處的燬鐵之傷,隨著應則唯的第五衰靈氣飛散而迅速恢復痊癒,但眼底的神色卻越發空靈漠然,便是聽見南顏在喊他的名字,也只是疏淡地回頭看了一眼,便向天穹上的酆都飛去。“那幾個人,還不足以讓真正的酆都大帝誕生。天人第五衰的獻祭……才足夠。”應則唯看著嵇煬,火焰燒盡了他的身影,卻留下了他最後依然歧路無悔的聲音。“道生天,總有一個人,是要成神的。”道生天之主,修道六百四十七載,此身為祭,取諸於天地,還諸於天地大道。“他……竟要獻祭自身成就酆都!”敖廣寒不多言,直接抓起穆戰霆,等到再想去抓南顏的時候,她竟跟著嵇煬衝進了那不斷成形的酆都。穆戰霆急得去抓她,卻不料神魂一陣不穩,那酆都好似在招引他的魂魄,稍微靠近就彷彿被吸進去一樣。敖廣寒也同樣追了片刻,卻發現南顏靠近酆都時並無散魂的情形,只得暫時放棄,帶著其他人離開了酆都的範圍。“龍主,嵇煬會怎麼樣?”“怎麼樣?”敖廣寒暴躁道,“應則唯是什麼樣,他就會變成什麼樣!”“哈?”這時遠處那朵寂明留下的紅蓮徐徐綻開,一股佛言形成的光柱嗡鳴一聲從蓮心飛出,頂天立地地將整個酆都擋住不讓它落地。隨後,寂明的身影再度出現在那紅蓮旁,目光一瞬不瞬地看著南顏離去的方向。“寂明!你怎麼不把南顏帶出來?!”那酆都之內一看就是九死一生,敖廣寒氣得恨不得大罵。寂明望著那蒼穹上的冥府大地,好似早已知道會如此,道:“這是阿顏的天命,你,我,眾生,都無法插手。”……什麼意思?……南顏發現自己進入酆都之後,便沒有了影子。她彷彿變成了城中那些重重鬼影中的一員,感受不到什麼靈力,但也不會被鬼物攻擊。那些鬼物大多滿眼茫然,周身散發著不祥的黑霧,而她卻是凝實的人影,走動間腳下落下一道道瑩白的微芒。她追著嵇煬而來,但來了之後便失去了嵇煬的蹤跡,反倒是四周的冥府風景,越發像她所在的凡塵。一步一步地在酆都中行走,周圍的鬼影竟也有了幾許煙火氣,挑擔的小販、荷鋤的農人、沽酒叫賣的娘子,若非死狀千奇百怪,她甚至還以為這是哪裡的人間。“不對,這太奇怪了。”兩個打鬧的小鬼從南顏腿邊跌跌撞撞地跑過時,南顏才停下步子來,面上的震驚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