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嬈撐著虛弱的身體坐了起來,好似要說出誰的名字,但卻又目露疑惑道:“……是有這回事,我記得,是父親邀請來的卯洲一個叫寂明的禪師,可他不是跟著道尊飛昇了嗎,如何才能找得到?”她的神態懵然不知,這在應則唯看來,無異於一種與死有關的先兆。“寂明沒有飛昇,他……飛昇時,受天魔擾心,墮回到修界。道生天的長老們,怕他天魔擾心為禍人間,就……”他一字一句,艱難地說出來,“就把他暫扣在凡洲穢谷。”“謝了。”南嬈不疑有他,撐著傷勢起身欲走,卻被他猛然拉住手腕。南嬈皺眉道:“我只是去試試,成與不成皆隨緣,有什麼問題嗎?”應則唯鬆開手,將右手藏在背後,道:“沒什麼,這一路,我陪你去。” 無情書入了凡洲, 隨著靈氣淡泊下來, 在修士眼中萬物恍如靜寂,舟楫逆流而上,轉眼已過萬重山。——道天不滅……道, 不能滅!炸雷般的聲音在腦海裡倏然消失, 應則唯自船艙中睜開眼,灰色的瞳仁放空了許久, 方欲上船首散散心障,卻未意船首已有了人。“甫歷問心雷殛,便是你持赤帝妖心, 體質殊勝常人, 亦當需知嗜飲傷身。”南嬈靠座在船頭,本是月下獨酌,見了他來, 添了一盞遞去。“傷身總有辦法, 我的酒是治傷心。”應則唯這才看見她眼尾猶有淚痕, 一時怔然未接。“怎麼像個貞潔烈婦似的, 一杯酒都不肯賞臉?怕我吃了你?”南嬈也不強人所難, 收回酒盞一飲而盡, 道,“我倒是忘了, 你不怎麼飲酒。”應則唯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想法, 鬼使神差地問道:“同龍主無緣, 你原是這般傷心嗎?”南嬈用指腹輕輕拭過眼尾, 笑著道:“你可別說給敖廣寒聽。”“是我多言。”應則唯伸手取過南嬈原本要遞給他的酒盞,釀酒師素來熾烈如火,而那酒香裡卻帶著一絲若即若離的寒意,如月清冷,亦如月溫柔。“蟬露悲,為何名叫蟬露悲?”“都幾百年了,我都不記得了。”南嬈輕輕敲著額側,道,“單記得最初是求學時薅了你院子裡曇花釀的……放心,那曇花本不適合釀酒,釀酸的都被我強灌給了敖廣寒,好的才送了你。只是你這人也太冷淡了,既不拿來待客,喝沒喝也沒個迴音,我都不好意思再送你第二回 。”她或是不記得了,那年他去了道尊講道會,恰逢她送酒去他院中賠罪,因久等不耐,自己先喝了個昏天黑地,待他回來,便看見她醉臥花叢。彼時她或許有心,因為她總是值得世上最好的,也不願他人辜負好時光罷了。只是沒有得到回應時,她又放手得比誰都快,讓人錯覺只是曾擦肩過一抹月光。南嬈似是有些醉了,倚欄聽潮道:“你說這江裡的游魚可曾有憂愁?”“吾非魚,恕我不知魚之愁。”應則唯答道,但隨即又道,“不過你既有感,那便有吧。”於是便當真有江魚成群,哀哀綴於船尾。南嬈灑然一笑,將餘酒拋入江中,道:“父親說他的後代應作巡天大日,我若舒懷暢意,則乾坤朗朗,我若心中頹暗,則山川失色。古人說得好,贈飲此酒,與爾同銷萬古愁。”……從現在起,她又走出了一份前緣,轉身仍是長夜漫漫裡孤獨燃燒的太陽。不緩不急地又乘舟了數日,離穢谷開放的時機越近,應則唯就越發沉默。“穢谷這地方我倒是聽過,當時鎮壓妖魔費了你們不少功夫吧。”“嗯。”“我記得上師還算是個不錯的好人,沒想到夜會因飛昇大開殺戒。我雖不知我父親飛昇後如何了,但總想著飛昇不是什麼好東西。”“不盡然。”“人各有志,左右我把逸谷這事安排了就頤養天年去……誒那碼頭邊是不是賣青團?那是不是凡洲的青團?”“……”這一季的旅途太短,彼時應則唯也不是那麼明白,世上沒有那麼多選擇,做凡人,和成神之間,總要選一個。第十日時,江流終至了盡頭,穢谷也依稀可見。“此地封印與封妖大陣用的是同一種陣式,只是凡洲靈氣渾濁,靈力週轉上不及海外諸州。”不巧的是,這一日恰好是雷雨天,閃電大作間,穢谷之外靈力激盪,以化神修士之身擅闖恐有毀陣之危。觀察了數個時辰後,南嬈亦看不出合適的機會,卻是在狂風驟雨裡聽到了一絲異聲:“你聽見貓叫的聲音了嗎?”她不待應則唯說話,循著聲音徐徐飛去,片刻後,便在山迴路轉間看到一間殘破的古廟。“這裡……”來凡洲之後便頭痛不止,直到在這頹圮的破廟前,南嬈隱約覺得眼前閃過什麼熟悉的畫面。在她僵立間,應則唯的聲音在背後響起。“來的不巧,尚不是時機,我們走吧。”“可我聽到好像有嬰兒的哭聲……”南嬈回過神來,壓下心裡越來越濃的疑惑,走入破廟裡。冰冷的雨水從天穹落下,這是化神修士無法驅散的惡雨。應則唯回頭看向穢谷的方向,試圖算些什麼,得到的卦籌卻是一片混亂。“寂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