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秀君忍了淚,說:“快出去吧,別讓霍將軍久等了……”肖折釉明白這個道理,她將眼中酸澀藏起來,拉著弟妹出去。霍玄目光一掃,落在走過來的三個孩子身上,不由皺了一下眉。漆漆和陶陶都穿著綾羅衣,而肖折釉卻穿了一身粗布舊衣。可就算她是穿著粗衣的那個,瞧著比旁邊兩個華服的更要端莊得體。“讓將軍久等了。”肖折釉牽著弟妹,停在霍玄面前。“無妨。”霍玄轉身往外走,肖折釉牽著弟弟妹妹疾步跟上去。踏出院門的時候,肖折釉回頭,不捨地望著生活了近九年的小院,目光又透過窗戶,與紀秀君相遇。她衝著紀秀君鄭重點了一下頭,然後回過頭追上霍玄。南青鎮是小地方,民居一間挨著一間。肖家的事兒早就傳開了,鎮子裡的人站在自家院門口,張望著青磚路上的一行人。其實霍玄不必親自來接她,可他還是來了。他走在河邊不見盡頭的青磚路上,身後的腳步聲一聲一聲落入他耳中。陶陶步子急促,間或小跑兩步,漆漆腳步輕快。而肖折釉的腳步是穩的,一步接著一步,不慌不忙。他側過頭,望向清澈河水裡映出肖折釉的身影。阿楠跟在他身後一口一個“小哥哥”的情景又闖入腦海。不能再想,他別開眼,眸色沉沉。船停靠在河邊,待三個孩子上了船,霍玄才大步跨上船。雲夫人親切地將三個孩子拉到二層。等了許久,船還沒有動。漆漆有點不安地小聲嘟囔:“霍將軍該不會後悔了,把咱們趕下船?”肖折釉皺眉看她一眼,漆漆不樂意地吐了一下舌頭。又過了兩刻鐘,雲夫人重新上來,捧著一套新衣服遞給肖折釉,笑著說:“表姑娘試試這身衣裳合不合身。”這是嫌棄她身上的衣裳寒酸?肖折釉心裡生出一絲窘迫來,她臉上卻是不敢顯露出什麼,扮出歡喜而感激的樣子,說:“多謝雲夫人。”待她換上了新衣裳,惹得漆漆直咂嘴:“比我這件好多了……”肖折釉看她一眼,她假裝沒看見。船終於動了,肖折釉望著兩岸退去的景色,心裡有些不捨。不知不覺,她早已把這小鎮當成了自己的家。可造化弄人,她又要回到明定城了,富貴榮耀而又虛偽險惡的明定城。肖折釉低著頭,輕輕摩挲著手裡的陶壎。雲夫人曾交代過讓他們什麼都不用帶,可肖折釉還是悄悄帶了一個陶壎在身邊。漆漆不經意間看見坐在一旁的雲夫人讚賞地望著肖折釉,她皺了下眉,也把隨身帶著的一個陶壎拿出來,捧在手裡不放。哼,就你想著阿爹和哥哥?我也想著哩!乘船的時候,船上除了霍玄和三個孩子,只有船伕和雲太醫夫婦。可船行十餘日,他們就下了船換成馬車。換了馬車,霍玄的那隊冷麵青衣衛便出現了。漆漆不像肖折釉和陶陶曾見過霍玄的侍衛,她睜大了一雙杏眼驚得說不出話來。她扯了扯肖折釉的袖子,有些畏懼地小聲問:“姐,這些人打不打人吶?”“打,打斷腿那種。”肖折釉一本正經地說。 適逢走在前面的霍玄回過頭來,輕飄飄地睥了一眼,肖折漆抖了一下,悄悄躲在肖折釉身後。那些侍衛都那麼唬人,那他們的主子應該更可怕吧?之前在船上的時候,霍玄一直在一層,幾個孩子在二層,接觸的時候並不多。可如今卻是要共乘一輛馬車。望著對面或闔目凝神,或捧書而讀的霍玄,漆漆縮啊縮,縮到最角落的地方,除非霍玄下了馬車,否則她連大氣都不敢喘。肖折釉早就猜到如此,她假裝看不見漆漆的小畏懼,一心一意教陶陶讀詩。晚上到了驛館,漆漆拉著肖折釉的袖子,問:“姐,霍將軍不像沒錢的樣子呀!為啥不多僱一輛馬車?”肖折釉正在整理今日陶陶念過的詩,將他念不好的句子抄下來。她連頭都沒抬,隨意說:“那你去和霍將軍提出來想單獨乘坐一輛馬車唄。”“我才不去呢……”漆漆嘟囔一聲,自去睡了。這事兒也再不敢提。肖折釉這才抬起頭,蹙起眉。漆漆這樣子到了霍家可是要吃虧的,霍家可不是個人口簡單的地方。當初她仗著公主的身份,又仗著霍玄如日中天,整個霍家沒人敢明面上得罪她。可如今身份不同了,境遇也不會再相同。她低下頭,繼續挑選明日要教陶陶唸的詩句。她是希望陶陶選不上,而霍玄又能兌現承諾,待陶陶成年了贈府邸安置。可她也得教陶陶改過口疾,這是影響他一生的大事。若讓陶陶永遠結巴下去和成為霍玄嗣子二選一,她還是更希望他改掉口疾,健健康康地長大。這一路行了近兩個月,終於在年根趕回了明定城。不同於南青鎮的四季如春,明定城卻是個四季分明的地方。明定城用一場鋪天蓋地的大雪迎接了肖折釉。她下了馬車,剛踩在雪地上,冷朔的風吹過來,寒意卷卷。肖折釉忽然有一種回家的感覺。好像過去近九年的時光不過是一場夢,而今日她終於回家了。漆漆和陶陶從來沒見過雪,望著漫天飛舞的雪,十分新奇。“姐!雪!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