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此時的父親安靜地躺在那裡,一頭一臉的血跡、汙泥。方瑾枝怯生生地走過去,拉父親的手,“爹爹……”她的父親再也沒有像往常那些將她抱起來,笑著說:“來,爹爹陪瑾枝玩。”方瑾枝見父親的頭上好髒,她用嬌嫩的小手去擦父親頭臉上的血跡,鮮紅的血跡弄髒了她的手。父親的臉好冰,方瑾枝好冷。聽見人群的驚呼聲,方瑾枝抬頭,就看見母親吐出好大一口血。從那日以後,母親總是用帕子掩著嘴咳嗦,等帕子拿開的時候總會沾染很多血跡。母親起先還是小聲地咳嗦,可是後來就咳嗦地聲嘶力竭。每每,方瑾枝站在窗外聽著母親的咳嗽聲,一個勁兒地擦眼淚。不敢進去,也不敢走遠。母親去世的那一天難得氣色很好,她將方瑾枝拉到身邊,絮絮說了好多話。不停地教她去了溫國公府以後該怎麼應對各種情況。不停地教她如何看別人臉色,如何討好別人。又仔細將她身邊可用的人優缺點一一說出。為她的未來籌謀許多。怕方瑾枝記不住,她就不停地重複,不停地重複。從天還矇矇亮的時候一直說到弦月高懸。似把這輩子的話都說完。方瑾枝不停地點頭,一直說:“我都記下了,我都記下了……”她心裡很擔心母親說這麼多話會難受,可是母親一直說一直說,好像有交代不完的事兒一樣。她拼命地記,在心裡一遍一遍地重複母親說的話。“瑾枝,母親累了,想睡一會兒。”這是她對方瑾枝說的最後一句話。方瑾枝小心翼翼地給母親蓋好被子,然後安安靜靜地守在床邊。屋子裡很安靜,一個下人也沒有,兩個妹妹也睡得很熟。方瑾枝在屋子裡待了很久,久到她開始害怕。“母親?母親,瑾枝怕……”方瑾枝喊了幾聲,都沒有回應。她就伸出小手,顫顫巍巍地去摸母親的臉。母親的臉冰涼一片,像一塊冰一樣。像當初的父親一樣冰。一顆一顆淚珠兒從方瑾枝的眼眶裡滾落下來。她知道母親也死了。死了就是再也不會回來了。哥哥、父親、母親,他們都再也不會回來了。“瑾枝?瑾枝?”陸無硯將坐在地上掉眼淚的小姑娘抱到膝上,揉了揉她的頭,“怎麼哭了?”方瑾枝怔怔看著眼前的陸無硯,才一點一點回過神來。她匆匆低下頭,用手背擦眼淚,急忙解釋:“沒事,我沒事兒……”陸無硯拿開她染了漿糊的手,親自給她擦眼淚。“是不喜歡做風箏嗎?那我們不做了。”看著滿地的木枝、繩子和漿糊,方瑾枝連連搖頭,說:“沒有,沒有不喜歡做風箏。瑾枝很喜歡。只是……只是想起爹爹也給我做過一個風箏……”陸無硯知道小姑娘是想家人了,他放緩了聲音,問:“那個風箏呢?還帶在身邊嗎?”方瑾枝眼眶裡還含著淚珠呢,忽然像想起什麼有趣的事情一樣笑了出來,“那麼大的風,哥哥非要拉著我出去放風箏。風箏果真被吹跑了。哥哥答應賠我風箏的……”她聲音又逐漸低下去,說不下去了。“那,我們重新做一個風箏,等到過了年,天也暖和了,三哥哥陪著瑾枝去放風箏好不好?”陸無硯忍了心疼,柔聲安慰膝上的小姑娘。“好!”方瑾枝重重點頭,從陸無硯的膝上下去,撿起地上的木枝,仔細搭起來。她還是年紀太小,明明心心念念想著讀書,可是真玩起來也是笑聲連連。尤其是風箏在她手裡像模像樣以後,她別提多高興啦!本來就是個樂觀的姑娘,玩起來煩擾消散,自來了溫國公府難得這兩日裡嘴角攀笑,輕鬆愉快。“是這樣搭的對不對?”方瑾枝拿著兩根木枝比量著。“對。”陸無硯頓了一下,忽然問:“瑾枝,聽說你昨天晚膳的時候提前回去了?還是陸子境送你回去的。”方瑾枝點點頭,“不小心把湯汁灑在身上了,子境表哥就送我回去了。”至於被兩個小表哥戲弄的事情,方瑾枝沒打算跟陸無硯說。方瑾枝在心裡覺得,那兩個表哥也是三哥哥的弟弟。而自己只是個表妹,若是跟三哥哥說無磯表哥和子坤錶哥的壞話,指不定要惹三哥哥不高興。再說了,把那件事情說給三哥哥聽也是毫無用處的。三哥哥又不能幫她做主,不可能狠狠揍他們兩個一頓。“那……為什麼是子境送你回去?”陸無硯仔細觀察了方瑾枝的表情。方瑾枝伸出小手撓了撓頭,一時回答不上來。她睜著一雙大眼睛,懵懂疑惑地望著陸無硯,問道:“三哥哥不喜歡子境表哥送我回去嗎?”“不喜歡。”陸無硯的臉色陰沉下來,那眉心也皺在一起。不僅是因為前世方瑾枝差一點嫁給陸子境,更是因為陸無硯不由想起那段灰暗的時日。那些痛楚,那些遺憾,那些生離死別。“三哥哥……”方瑾枝趕忙爬起來,走到陸無硯身邊拽著他的袖子。有些緊張地說:“三哥哥不要不高興……”看著眼前皺成一團的小臉上還帶著三分小心翼翼的討好,陸無硯心裡略釋然了些。他都活了兩輩子的人了,跟個孩子計較什麼。見陸無硯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