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淒厲的哭喊逐漸變成一聲又一聲的詛咒。而這些詛咒,在陸無硯前世時全部應驗。八歲到十歲,最為無憂童真的兩年。卻是陸無硯從天之驕子變得滅絕人性劊子手的兩年。兩年,能做什麼?能殺死數以千計的人。不,數以萬計。在荊國的死牢裡,那個小男孩握著刀,操縱著最兇殘的刑罰。他的手,沾了無數人的鮮血。他平靜的將人皮從骨肉上剝離。他轉過身來,一臉冷漠地問:“可以了嗎?”他平靜而冷漠,甚至嘴角噙著一抹嘲諷的笑。後來,即使是荊國死牢裡的那些獄卒看著這個微笑殺人的小男孩都會心悸。陸無硯從夢魘中掙扎著醒過來,他坐在床榻上大口喘著氣。望著漆黑的夜。縱使過去了這麼多年,那一雙恐懼的眼睛一直都沒有離開過他。六年了,他回家六年了。可是又好像從未回來。他的魂,永遠禁錮在那骯髒的死牢裡。陸無硯微微發顫地抬起雙手,明明是乾乾淨淨的手,可陸無硯只看見永遠洗不去的鮮血。“吱呀——”木門被推開,響起一陣輕快的腳步聲。方瑾枝從屏風後面探出小腦袋,“三哥哥,我想和你一起睡。”陸無硯不動聲色地將仍舊發顫的手藏在錦被裡,他甚至扯出一抹溫柔的微笑,說:“這不行,不合規矩。”“可是規矩是人定的呀!人能定規矩,也能改規矩!”方瑾枝從屏風後面走出來,懷裡抱著個軟軟的繡花枕頭。陸無硯這才發現她身上穿得很單薄。陸無硯估摸了一下,現在應該是醜初了。他知道方瑾枝向來睡得早起得早。她這個時辰過來,應該是睡了一半醒過來的。“又做噩夢了?”陸無硯坐在床上,並沒有動。方瑾枝抱緊懷裡的繡花枕頭,走到床邊。“三哥哥,我想和你一起睡。”她固執地又說了一遍。陸無硯看她一瞬,再次說:“瑾枝聽話。”方瑾枝立在那兒猶豫了一會兒,忽然把懷裡抱著的枕頭放在床上,然後踢了腳上的鞋子爬上了床。陸無硯皺眉。“三哥哥,外面下雪了,好大呢,還有風!如果你現在趕我回去的話,我會生病的!”方瑾枝坐在床上,望著陸無硯一本正經地說。外面很靜,聽不見絲毫的風聲。陸無硯也不拆穿她的謊話,只是說:“不趕你回去,只是讓你去隔壁睡。”方瑾枝垂著眼睛想了好一會兒,才雙手托腮,望著陸無硯,說:“三哥哥,如果我哭著跑進來說我做了噩夢好害怕。那你一定就不會像現在這樣趕我走。”陸無硯仍舊沉默。“可是瑾枝答應過三哥哥不撒謊了!唔,是不對三哥哥撒謊了!”她的小屁股往前挪了挪,更靠近陸無硯一些,“三哥哥,我沒有做噩夢。我躺在床上想了好久,一想到明天就是年三十,心裡就難受。過了年,我就不能天天來找三哥哥了。三哥哥,你就不會捨不得我嗎?唔,我捨不得三哥哥,所以我睡不著。所以我就跑過來了。”“真是個傻孩子。”陸無硯唇畔的那抹勉強裝出來的微笑,添了一絲真意。方瑾枝咧著嘴甜甜地笑起來,“三哥哥,還沒過年,我還不到七歲呀!我偷偷睡在這裡,你不說、我也不說,就沒人知道啦!”“瑾枝會因為別人不知道而去偷東西嗎?”陸無硯輕輕笑了一下,反問她。方瑾枝愣了一下。她眨了眨眼,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反駁。她的小眉頭皺了一下,有些急地說:“三哥哥,那、那……我哭好了!”陸無硯剛想說話,方瑾枝有些懊惱地搖了搖頭,苦著臉說:“唔……可是我現在一看見三哥哥就開心,哭不出來……”陸無硯終於低低地笑出聲來,笑意從他的眼底一點一點溢位來,盡數堆在眼角。陸無硯轉過身,給方瑾枝抱過來的軟枕頭理平整,道:“下不為例。”方瑾枝喜歡枕著軟綿綿的繡花枕頭,而陸無硯卻是習慣用冷硬的玉枕。是以,方瑾枝才把自己的小枕頭抱過來。“好!”方瑾枝彎著一雙月牙眼,歡喜地躺下來。陸無硯拉了拉被子,為方瑾枝蓋好,每一個被角都掖得妥帖。正是寒冬臘月的時候,縱使垂鞘院爐火比別處旺很多,陸無硯也擔心方瑾枝著涼。方瑾枝不肯規規矩矩地躺著,她翻了個身,去抱陸無硯的腰。“呀,三哥哥,你身上好涼!”方瑾枝有些驚訝。許久,陸無硯才應了一聲,“不冷。”方瑾枝又往陸無硯身上湊了湊,她拉著陸無硯冰冷的手放在自己的一雙小手中間反反覆覆地搓著。她搓著搓著,動作越來越慢,最後陸無硯的手掌從她的小手間滑落下去。而她,已經睡著了。陸無硯卻睡不著。他側躺著,就那樣靜靜望著酣眠的小姑娘,整整一夜。過了十五,方瑾枝果真和陸家其他的姑娘們一起去學堂讀書。她跨出自己的小院時,有些不捨地望向垂鞘院的方向。通往垂鞘院的青磚小路靜悄悄的,一個人也沒有。以後,她不能再去垂鞘院讓三哥哥教她寫字了。“表姑娘,今天是第一天去學堂,可別遲了。”阿星在身後說。阿月站在阿星的身邊,她提著一個小書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