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蕭著實愧疚了好些年,倘若當日他送她回家,是不是就不會遭遇不幸?“文嫻……”葉蕭皺著眉,他至今都沒能放下對沈文嫻的愧疚。靜憶師太已經冷靜了下來,她閉了一下眼,將眼底的氤氳盡數壓下去,然後對葉蕭微微頷首,經過他身邊,端起給她姐姐熬的湯藥,轉身離開。葉蕭立在原地,望著她瘦弱的身影逐漸走遠,乃至消失在視線中。她雖然穿著青灰色的緇衣,可是她的身影還是和當年倉皇逃離的身影逐漸重合。院子裡的劉明恕輕咳了一聲。葉蕭皺眉,“劉瞎子,偷聽是不對的。”劉明恕將簸箕裡的半夏裝起來,笑道:“我可一直在這裡,是你們說話聲音太大了。”葉蕭沒有說話,他望著沈文嫻離開的方向,心中又是知道她還活著的欣喜,又是當年讓她獨自離開遭遇不幸的愧疚,最後慢慢變成一聲長嘆。靜憶師太端著湯藥走回靜思師太所在的房間,她立在門外穩了穩氣息,才略帶了幾分笑,走進去。“瑾枝,我將湯藥端過來了,大夫說要餵給姐姐。”靜憶師太走上前去,將手中的湯藥放在床頭的小几上,然後抱了個枕頭墊在靜思師太頭下,讓她的上半身更高一些。“瑾枝,把藥碗端給我。”方瑾枝低著頭,沒有動。“瑾枝?”靜憶師太這才發覺方瑾枝的情緒好像有點不對勁,她伸手輕輕推了推方瑾枝的肩頭。方瑾枝的身子好像彈了一下,她猛地抬頭,直直望著靜憶師太。她滿臉淚水,眼中痛楚慼慼。“瑾枝,你這是怎麼了?”靜憶師太也慌了,她哪裡見過方瑾枝哭成這樣。方瑾枝沒有說話,只是那樣望著她,任由熱淚從她眼眶裡滾落下來,一顆又一顆,斷了線,又無盡頭。“別哭,別哭吶,哪裡受了委屈說出來……”靜憶師太慌忙握住方瑾枝的手。方瑾枝將自己的手抽出來,她起身,目光復雜地望著靜憶師太,然後逃也似地跑出去。“瑾枝!”靜憶師太剛起身想要追出去,床榻之上的靜思師太忽然一陣咳嗦。“妹妹……”“姐姐你醒過來了!”靜憶師太驚喜地握住靜思師太的手。方瑾枝匆匆往樓下跑,經過一層琴室的時候忽聽見一陣琴聲,她停下腳步,逐漸走近。琴室裡,平平和安安正在彈琴,陸無硯正在教顧希和顧望下棋。方瑾枝站在窗外,透過窗戶望著陸無硯。從方瑾枝的角度,只能看見他的側臉,即使是教顧希和顧望彈琴,他話也不多,只是偶爾提點半句。陸無硯在別人面前的時候一向話都不多,方瑾枝甚至曾經笑話過他一定是因為太懶了,懶得張嘴。只要望著他,方瑾枝的嘴角總是會不由自主漾出幾許笑來。方瑾枝自從認識陸無硯那一日起,方瑾枝幾乎被他捧在了手心裡,他會在暗中為她安排好一切。她曾經抗議過,可是完全抗議無效。而且方瑾枝發現他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為她好,都是順著她的,又或者說,他總能將她最需要的、最想要的捧到她眼前。她又有什麼可不滿意的呢?她應該是最美滿幸福的那一個才對。“姐姐?”琴室裡的琴聲忽然斷了,安安抬起頭來望向方瑾枝。陸無硯也跟著抬頭,方瑾枝嘴角微微上揚,露出兩個小小的梨渦,她在笑,可是她的眼角、臉頰還有尚未乾涸的淚水。“瑾枝?”陸無硯放下手裡的棋子,急忙出去。“怎麼哭了?”陸無硯心疼地皺眉,微微彎腰,用指腹去擦方瑾枝臉頰上的淚痕。“我……”方瑾枝尚未來得及開口,忽然傳來靜憶師太的尖叫聲。方瑾枝愣了愣,心中無限慌張,跟著陸無硯往樓上跑。正在一層後院的葉蕭聞聲,也衝上了二層。屋子裡,靜思師太縮在床角,眼中是濃郁的恐懼,而靜憶師太伸開雙臂,用自己的身子擋在靜思師太的面前。方宗恪手中握著刀,那刀尖離靜憶師太的心口不過三寸。可是他的動作卻停了下來,只因為靜思師太喊的那一聲“妹妹”。“你是沈文嫻。”方宗恪皺著眉,眉宇之間露出幾分猶豫,“讓開,你只取你姐姐沈文靜的性命。”方宗恪想殺靜思師太不僅是因為她知道的太多,會向方瑾枝抖出那些不堪的事情。更因為,她的告密害了楚月兮。十五年了,方宗恪始終無法忘記楚月兮死去的那一日。她的驚恐,她的無助,她的痛苦,她的淚,還有她望著他搖頭時的目光……她哭著搖頭,對隱在暗處的他無聲地說:“活下去……”方宗恪握緊手中的刀,十五年了,她離開以後的每一日都是人間煉獄。靜憶師太怕得很,可是她擋在靜思師太面前怎麼都沒有退縮。“哥哥!”方瑾枝衝過來,拉住方宗恪的胳膊。“宗恪,你要做什麼?”葉蕭也過來拉方宗恪。方宗恪猶豫了很久,他的目光始終落在沈文靜的身上,在他的眼中有仇恨,也有警告。方宗恪之前受的傷很重,勉強養了三日,才再次過來取沈文靜的性命。他殺過很多人,手起刀落,人頭兩顆,多簡單。可是看著擋在自己身前的靜憶師太,靜思師太不由焦急地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