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他被激起過強烈的求生欲和恐懼感, 葉浮也嚇壞了,跌跌撞撞地去找大夫。可其實就算她不找大夫, 那一次他也並不會死。再往前算, 他曾經無比迫切地渴望過死亡到來。在那漫長的15000紀裡, 他見不到光、見不到人, 甚至無法動彈。每一天,他都希望在再度昏過去後, 就可以不再睜眼。但那時, 並不會有人來殺他。他身上的詛咒讓他連自盡都不能,他嘗試過不知多少次,每一次都在短暫的痛苦之後, 就又活了過來。那時,他每天都在設想,死到底是什麼感覺?他想,這個令人類恐懼不已的詞彙,對他而言一定是美好的、輕鬆的。現在,死亡來了。鮮血從他的傷口裡源源不斷地湧出來,明明是溫熱的,又令他手足發冷。他的呼吸逐漸變得紊亂,紊亂中,他懷著一點點複雜的好奇情緒,細緻地體會著死亡的經過。原來,確實是輕鬆的。壓在他身上的一切負擔在這之後都會煙消雲散。他也不用再隱藏任何秘密了。那些因為恐懼、因為擔憂而被他藏著的秘密,每一天都令他靈魂不安。葉浮也會原諒他吧。或許她原本也沒有因為他的隱瞞而怪過他,剛才看到他的時候,她那麼高興。他死在這裡,她可能還會很難過。等她回到神界記起一切之後,她還會那麼恨他麼?他不知道。在和她陷入熱戀之後,他也被她激起過一丁點僥倖,設想過在她記起一切之後,會不會因為這份私人感情而願意跟他心平氣和地談一談那些陳年舊事。現在有點可惜,他沒有機會驗證了。他看到死亡之神的身影在朦朧的視線中出現,一步一步地走向他。在人間的傳說裡,死亡之神有許多不同的版本,歐美的拿著鐮刀、古埃及的頂著狗頭,中國的被稱為閻王、古希臘的叫做哈迪斯。但事實上,這位死亡之神並沒有那些奇奇怪怪的名字,也沒有那些陰暗唬人的形象。蘇斯從前就見過他,每一次的主神會晤,他都作為生命之神坐下的高階神祇一併出席。他和大多數男性神祇一樣體魄強健,擁有一對潔白的羽翅。唯一一個明顯有別於其他神祇的特徵,大概是他沒有感情。死亡沒有感情,來了就是來了,無法挽留。他的神格使他沒有感情。“臨近死亡的異神。”他面無表情地走到蘇斯面前,“我來取走你的生命。”蘇斯平靜地看著他,而他已一種更沒有溫度的神色看著蘇斯:“你的死亡將被告知你的親人以及上級神祇。”他邊說邊看了眼手中的權杖,在那顆黑紫色的死亡寶石裡,可以看到將死之人的生平過往。然後他報出了一個名號:“蘇斯,空間女神神宮中的侍衛長。”“曾經是。”蘇斯略微笑了一下。傷口的劇痛和失血的虛弱令他喘了好幾口氣,才又得以繼續說,“早已不是了。”死亡之神淡漠地又看了一眼寶石:“你現在聽命於空間聖城的八大神祇?”“算是吧。”蘇斯點了頭。死亡之神繼續說:“你似乎沒有任何親人?”蘇斯這才想起來,死亡之神的寶石裡似乎看不到三位主神,這是下級神祇對上級神祇的一種尊重。況且,主神們的死亡也並不歸他管。他復又笑了一笑:“其實,我有個女朋友。”死亡之神看向他:“你可以告訴我她的名字,即便她是人類,我也可以知會你的死訊。”“算了。”他搖了搖頭,抬頭看向幾步外的一扇舷窗。舷窗外是浩瀚的宇宙,鑽石般的星辰點綴著無盡的黑。他想起了他初見她的那個晚上,走出鬥獸場時,漫天的星辰就是這個樣子。公寓裡,葉浮在客廳裡踱來踱去地熬過了兩分鐘。——她從來不知道兩分鐘的時間竟可以這樣漫長,長到要用“熬”這個字來描述。可是,真的,她覺得自己已經焦慮不安了許久,抬頭看向時鐘時竟然才過了三四十秒。再焦慮不安許久,又是三四十秒。羅翔正在蘇斯屋裡和三位宇航員解釋眼下的變故,這種變故實在太神奇了,而且涉及神界,顯然撕裂了宇航員們唯物主義的三觀。可憐的羅翔努力地用科學解釋了一番神學,三位宇航員的情緒還是十分暴躁。最後倒是方達簡單粗暴的辦法說服了他們——他脫下衣服讓他們看了眼他似乎和常人完全無異的後背,然後嘩啦展開了一雙羽翅。宇航員們:“?!”“……okay,good,交給你了。”受挫的羅翔拍拍方達的肩頭,走出了房間。一抬頭,他看見了葉浮,以及空蕩蕩的客廳。“……你回來了?蘇斯呢?”羅翔怔然問她。葉浮深呼吸:“他讓我五分鐘後去接他。”羅翔:“什麼意思?”“他怕直接過來會導致來不及收穿梭門,讓克洛諾斯的殺手也跟過來,所以讓我先走。”葉浮竭力平復著心裡的焦慮,“他說他扛得住,殺手們認為我不會回去了就會離開,到時候我再去接他。”“no way……”羅翔的面色在倒吸冷氣中變得慘白,這種慘白在他看見茶几上的紫色寶石後,又上升了一個層級。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