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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雲秀不同,柳世番平生最疼愛的便是這個女兒。歸來卻見她瘦得小臉尖尖,滿身憂憤痛苦、敏感戒備,不復先前好吃好睡圓潤無憂,豈不心疼?竟是耐心向女兒解釋起來——早先誤解妻子殺害長女,是他做錯,如今已心生悔意。此次回京之後,正準備同鄭氏和解。日後必善待、彌補於她。雲嵐也不知該怎麼答——莫非該告訴父親,他沒冤枉了她阿孃,她阿孃確實是個會虐待、毒殺繼女的毒婦?還是該反詰父親,既已準備同母親和解,為何還要帶個女人回來?還是個知書達理,年輕美貌的女人。就她阿孃的脾性,怎麼可能容得下丈夫身邊如此才色的女人?——察覺到母親的真面目之後,雖憂憤痛苦,內心飽受折磨。可於人情世故上,她卻著實通透了不少。柳世番又說道,原本他想為雲嵐尋個門當戶對、知根知底的世交少年做夫婿,故而不曾教她許多隱忍謀身之道。奈何雲嵐天生富貴,卻非尋常父親庇護疼惜她的私心所能逆轉。事到如今,也唯有早日讓她明白一些事——太后當年也是太子妃,卻不曾當上皇后。如今景王被冊立為太子,他的生母尚在,卻同樣未能被立為皇后。如今雲嵐雖被選為太子妃,但日後同樣未必會被立為皇后。且當太子仍為太子時,他為宰相,翁婿之間利害相關。可當太子即位為天子後,時移勢易,父女夫妻之間勢必有諸多利害糾葛。若雲嵐求的是夫妻恩愛、同心同德,怕是難以如願。但若只求現世安穩,則猶可企及。只是不免要稍改一改性子。又說到太子的性格,夫妻之間相處之道。雲嵐心中苦恨未平,波瀾再起。——她所求的當然是夫妻恩愛、同心同德啊!然而父親和母親的話,究竟誰更可信些,她其實已有定論了。原本母親為她描繪的圓滿畫卷,從一開始就只是個假象——縱然不是假象,背後怕也墊著她那些被毒殺的阿姐、庶母、異母弟妹們的屍骨。在她家猶然免不了,何況是嫁入深宮?她心中所念所願的美滿,原是可遇而不可求。而腳踏屍骨的圓滿倒是差可謀求,可她又豈會折節而為之!能早日明白這個道理,著實是幸事。……此生便求不違本心、安穩無愧吧。她便說,“女兒明白了,必不會辜負父親的教誨。唯求女兒出嫁後父親能愛護阿孃。阿孃糊塗莽撞,不似父親這般能牽掛周全許多人。還求父親念及夫妻情分,耐心規勸引導,勿加捐棄。”歸來只略歇了個晌,便有使者前來相請——卻是太子得知柳世番回京,邀他前往春明樓一會。柳世番只能稍作休整,前往赴約。隨使者來到春明樓,推門便見屋裡兩個少年正臨窗對談,窗外碧玉柳絛婆娑招展,玉帶白橋橫臥碧波湖上。柳世番早知太子爽朗清舉如巖上孤松,更兼身份尊貴聰明過人,少有同齡少年能站在他身旁而不失色。可此刻他身旁少年卻也同樣軒軒如朝霞濯濯如春月,竟絲毫不落下乘。身上內斂的銳氣還比太子的招搖更得柳世番青眼一些。待細看他的眉眼,卻沒由來的心裡一驚,心想這姿容氣質竟似在哪裡見過一般。李沅見他在意,笑著起身介紹,“夫子,這是我十四叔,寧王李怡。”柳世番恍然——原來是他,那確實見過不錯,早些年先皇常將他帶在身旁,只是那時他還小,尚沒這麼顯眼。互相見禮之後,太子便笑道,“現下向夫子請教國是,夫子可願意教我了嗎?”柳世番卻也不同他調侃,堂堂皇皇一句,“一如既往,知無不言。殿下請講。”李沅腹誹——什麼叫一如既往啊!早先你可沒知無不言。但對著個正氣凜然的八面玲瓏著的夫子,還真沒法厚著臉皮繼續和他套近乎。李沅便也直奔主題,“依夫子看來,如何才能儘快平定叛亂重整山河?”柳世番竟沉默許久,才問道,“不知殿下說的儘快,以幾年為期?”“……年內不成嗎?”柳世番搖了搖頭,嘆道,“年內不成,甚至十年內也未必能成。殿下說盡快,然而臣斗膽——殿下欲平定叛亂重整山河,則務必盡緩,做好功成不必在我的準備。”卻出乎柳世番的預料,眼前兩個少年都沒有流露出震驚、不服、惱怒不信的神色,反而相互一對視,俱都如確認了什麼一般,沉寂下來。“夫子為何這麼說?”柳世番道,“殿下可知此刻的局勢?”李沅自然是知道的——先帝在時,歷經六年平叛,朝廷終於接掌了昔年割據稱雄的河朔三鎮。而此時三鎮全數再度叛亂割據,裴相公討伐之卻無功而返,六年之辛勞盡付諸東流。柳世番又問,“殿下可知,早先平叛花費幾何?”李沅默然——府庫枯竭,民力耗盡。裴相公之所以無功而返,也因朝廷財力支撐不了長久作戰。“那殿下可知,三鎮兵亂早已有之,為何先德宗、順宗朝不加討伐?”李沅已明白了他為何說“功成不必在我”。然而對他這樣的男兒來說,生不能慷慨壯麗建功立業,卻只能灰撲撲的為後人栽樹搭橋,還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