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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王琢磨了一陣,認可了柳世番的想法。連柳世番都看得出,天子正自以為得計,想要成就一番先帝也未做成的大業,何況是景王這個親兒子?這會兒你去同他說,你們這麼搞是胡鬧——他定然聽不進去。何況柳世番還在戶部尚書任上,日後定然有許多細節需得他去實行。若此刻他開口反對,就算日後竭盡全力助他們成事,可一旦真如他所預料的出了問題,他們也定然會懷疑他不曾盡心、甚至從中作梗。“依您看來,這策略可行嗎?”景王又問。這話便問得太不謹慎了——若可行,柳世番便不該說不祥之言。若不可行,不在天子面前力爭,卻背地裡在親王跟前誹謗,罪過就更大了。但這位景王幾次三番說出出人意表的話,柳世番忍不住就想試探他更多。他並沒有立刻以正言駁回,而是反問道,“可行又如何,不可行又如何?”景王道,“夫子有夫子的不便,我身為人子,卻也有為人子的方便。您不能說的話,我未必不能說。”——這少年竟真是這麼想的。此情此景此少年,令柳世番不由就想起些往事來。貞元中,他剛剛嶄露頭角便得到當時太子的賞識。一日同太子說起朝中弊政,太子也同眼下這位景王一樣,道是將向天子進諫,以糾正此弊政。彼時柳世番年少天真,覺著若果真如此,善莫大焉。然而當時的太子侍讀卻規勸太子,“您身為太子,只需每日視膳問安便可,無需過問朝政。陛下在位日久,若有小人離間,說您收買人心,你該如何自辯?”太子感念不已,道,“若不是您,我哪能聽到這一席話。”進諫之事便也不了了之。時至今日,柳世番依舊厭惡這些自保之道。可身在權力的漩渦之中,若連這些規則都不懂,遲早死無葬身之地。他厭惡的其實是這個不明哲保身、便寸步難行的朝堂。因而他更厭惡當年那個向太子進言的侍讀,他就那麼理所當然的告訴日後的君王——比起背上收買民心的猜忌,百姓疾苦算什麼?他將一個本該正氣浩然的儲君,變得功利如市井商賈。還離間了父子親情。可若無人說這些,太子也許當真無法平安活到登基那日。不過話又說回來,平安登基了又如何?不也一樣重病纏身,沒等施展抱負便被迫退位?而那個傳授太子保身之道的太子侍讀,也沒能保住自己的身家性命。掌權沒半年,便牽累他們一行人身敗名裂,死的死、貶的貶。柳世番道,“天下局勢雲波詭譎、錯綜複雜,可行與否,不是一句話就能論斷的。消兵勢在必行,眼下又正是時機。縱使不行此計策,也必得行別的消兵之策。而蕭、段幾位宰相素有人望,此策他們也綢繆已久。既已先提出了,那不論如何,都該一試。”景王琢磨了一陣子,道,“夫子贊成消兵?”“並無異議。”“夫子心中也早有成策了?”景王又問。柳世番愣了一愣,不料景王竟如此敏銳——竟從幾句話之間,便聽出了他隱而不言的事。他不作答,景王便當他預設,追問道,“縱使蕭、段二位宰相不提消兵之策,到了合適的時機,您也會提?”“……”景王恍然大悟,“那我便明白了。”又道,“若兩位宰相沒提,夫子打算何時提?又有何良策應對藩鎮的陰奉陽違?能否指點學生?”這少年有求於人時臉皮夠厚,無端就已自稱起學生來。這無賴情狀,跟他家那個愛撒嬌耍賴的大女兒一模一樣。柳世番立刻便醒悟過來——這是打算賴上他。雖不解他為何偏偏選中自己,但柳世番很確信,跟一個有野心卻未必能登上皇位的皇子扯上關係,對他來說太不合算了。“臣對父子之道確實不大精通,然而也略懂一些人情。不在其位而干涉其政,本就容易招致誹謗。何況以子諫父,以幼諫長,以淺慮諫深思?並不是臣不肯說,只是臣那些不足為天子道的一家之言,縱使說給殿下聽,也只會給殿下、也給臣召來非議。殿下又何必多問?”“您請放心。早先以為您是有什麼難言之隱,才說出些自不量力的話。此刻既已明白了原委,當然就不會自作主張了。”景王越發謙遜恭敬,想了想,又道,“不瞞您說,消兵一事,父親也同太母商議過,太母不願過問,只說朝中有裴柳兩位相公,又何必來問她一個深居簡出的婦道人家?卻又回頭問我的想法。我雖說了幾句,事後想來,卻盡是紙上談兵。我雖不比太母那般是‘深居簡出’,然而自幼長在深宮,平生竟從未出過長安。不必說天下大勢——便適才夫子說的天下編戶幾何、賦稅輕重,我也都一無所知。先前有人說我自作聰明,我還不服氣。如今想來,既不知彼又不知己,偶有小得便自以為得計,不是自作聰明是什麼?”柳世番心想,能有自知之明,已強過大半讀書人了。他倒是喜歡這樣的少年,然而他身為宰相,卻並不是這少年該請教的物件。“不知曉編戶、賦稅算不得無知——只消向掌管編戶、賦稅之人詢問便可